高后这一生对手无数,但是能够让她佩服的女人却很少,如今遥在代地的董太后是一个,死了很多年的陆青长公主是一个。
至于秦小姐,她其实并没有放在心上。
“所以我可不可以认为,高后希望我是陆青,所以能够站在和她媲肩的位置,帮着她一起巩固这个江山?”
秦小姐微微侧头,用眼角的余光看着骆彬。
骆彬心中纷乱,这是他始料未及的问题,却在心中给了她很大的启发。
所以这会是高后心中所想的吗?
自然不会。
子不语怪力乱神,她只是需要一个对手,一个伙伴,一个能够帮人抗接下来动乱的人,至于这个人是谁,是不是陆青,她不在乎。
但是纵观如今台面上的人,只有秦小姐有这个能力,可秦小姐又是她从不放在眼里的,所以她需要一个新的身份,这个身份,就是陆青。
“你是这个意思?”
秦小姐笑了。
“我虽然不清楚当年宫中发生了什么,但是董太后既然能够安然无恙的跟着代王在代地那么多年,相信她一定也有她的手段。”
“有这么两个女人,当时她们都有儿子,一人赢一人输,输的那个人远走他乡,谁知道风水轮流转,如今赢的那个人儿子却死了,这家大业大的无人继承,所以她在想,到底是把之前的那人的儿子喊回来继承家业,还是从其他人中挑出一个自己能把握住的人才好?”
秦小姐轻笑。
“我的比喻可能不太恰当,毕竟这万里山河可不是家大业大四个字可以形容的。但是往小了说,可不就是这四个字么?”
她再笑,看骆彬。
“你以为高后她就是高后,心中系着的就是整个江山,其实高后还是个母亲,还是宁氏宗族里辈分最高的女人,她要关注的,不仅仅是江山社稷,还有这宗族的传承。”
“江山不能在她手上落入外族人之手,而家业也不能在她手上毁于一旦。”
“所以骆大人,虽然你陪伴高后多年,其实你一点都不了解她。”
“因为她是个女人,背负着那么多江山和家庭双重压力的女人,也许你能帮她扛下整个江山的所有问题,但是你却依然是外人,作为外人的你,不能帮她解决家庭的内部矛盾。”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清官难断家务事!”
骆彬直接楞在原地,良久以后苦笑。
秦小姐也跟着笑了笑。
“所以我的意思你明白了吗?”
“她拉拢我,是因为我是宁长悠的妻,而宁长悠是宗室的一族,她若是想扶植一个皇帝,最好的选择不是别人,而是我的丈夫!”
“所以她让你来找我,让你来说服我不要帮助代王转而扶植自己的丈夫,因为我的丈夫没有野心,心里也没有这个天下,而她需要的,恰巧是这样一个傀儡皇帝。”
“这样的皇帝不会对功臣大开杀戒,而我作为他的妻子,恰好又是一个没有外戚的皇后,那若我们夫妻两人要在朝中站稳,要找到支持我们的力量,最好的选择,无非是娘家人。”
“所以我请问骆大人,高后是不是还和您说,要你暗示我,她愿意将我收为义女,让我不要跟着张家姓张,转而改姓周?我将不是叫张青,也不是叫陆青,而是叫周青?”
周青!
骆彬笑着低头。
“没错。”
他说道。
“高后就是这个意思,你一点都没有猜错。我只是没想到,我只是简单的问你是谁,你就能将这一切推断出来。”
秦小姐也笑了。
“若不是你问了这个问题,我想我也推断不出来,毕竟我的丈夫,已经不算是宗室,虽然流着宗室的血,却已经不是宗室的人。”
骆彬点头。
“那我想你大概也猜到了高后会那么做的原因。
秦小姐承认。
“当初我没猜到,如今我算是猜到了。而且我想若不是我嫁给了长悠,高后也不会做下这个选择吧。”
说罢她抬头,看骆彬。
“人选那么多,比长悠身世简单能力强的不是没有,但是因为他娶了我,所以得到了高后的信赖。因为一个连我这样身世都能接受的人,绝对能够容的下她背后的周家,是吗?”
骆彬再次点头,对此一点都不否认。
“你很聪明。”
秦小姐接的自然。
“是,我很聪明。既然我那么聪明,你一定知道我的回答是什么。”
“是,我知道。所以我不愿意来,但是没办法,她不信。”
“她不信我说服不了你,她不信你可以拒绝她提出的要求,毕竟相比较扶持一个只会利用你的人做皇帝,怎么说也是让自己的枕边人做皇帝比较好,更何况你还会是皇后!”
秦小姐哈哈笑了,笑声爽朗。
骆彬也跟着笑了。
“但是她忽略了一点,那就是无论是长悠还是你,都对这江山没有任何兴趣。”
很少有人能够面对如此大的利益的时候控制住本心,但这并不代表一定没有人能够做到。
宁长悠大概就是那个能够控制本心的人。
秦小姐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想起那个她命中注定的人。
“他是可以做到的。”
她再次强调。
“毕竟若是他做不到,我想他也不会选择我。毕竟若是他做不到,他也就不是宁长悠。”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看看宁长悠如今身边聚集的人,就知道他大概是一个怎么样的性格。
当然也有一个例外,这个例外就是苏璟。
可是苏璟只是个例,而且苏璟如今已经不算是他们之中的人。
“你看看我,看看长卿,就知道高后的这个想法,也就只能是个想法,不会成功。”
“她与其想办法拉拢我和长悠,不如早些做别的打算,比如说削藩。
这个削藩和秦小姐以前说的削藩已经不是一个意思。
以前的削藩,削去的是宁姓的诸侯王,如今的削藩,说的确实那些不该当王却当上藩王的人。
“白马盟誓的力量,绝对不是你我看到的那么简单,那是一种民心,一种趋势,不管过去的千百年是以什么样的历史制度存在,现在,将来,削藩是大势所趋。”
秦小姐起身,她坐的够久,话也说的够多,剩下的话可以边走边说,因为她觉得到了送客的时候。
骆彬也跟着站起来,跟着秦小姐的脚步走过大半个厅堂,走到门口,看见秦小姐对着门外的人笑,就知道刚才所有的谈话,外面的人还是听的清清楚楚。
“我不放心,所以还是回来了。”
秦小姐笑的眉眼弯弯,听着宁长悠解释。
“而且我怕你以为我真生气了,所以想来想去,还是站在门口等你比较好。”
这是想等着骆彬一离开就冲进去解释。
骆彬顿时感觉很尴尬,他虽然原本就是局外人,却架不住两人如此无视他,当着他的面郎情妾意。
秦小姐对着宁长悠展露笑颜。
“我还有几句话说完,你等我。”
宁长悠温柔的应下,往后退了一步,原本假装不存在的顾长卿被踩了一脚,差点没跳起来。
“骆大人,如你所见,有些事情是无法改变的,并没有人定胜天这个道理。就像我曾经说的,虽然君权神授,你可以因此要求百姓敬仰你爱戴你不反抗你,但是你不能用这个说法改变历史。”
“历史不会因为篡改而被埋没,历史的长河上永远都会留着关于真相的点滴碎片。”
骆彬不言语,往后退一步,看见秦小姐走到他前面,对着他抬手。
“骆大人,我今日说的有点多,但是我相信你一定很清楚我在说什么。其实很简单,不过是我不答应四个字,只是我看的出你的无奈和无辜,所以我愿意和你说那么多。”
秦小姐在前面抬脚迈步,骆彬跟上。
“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对高后的情谊,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你当年和高后的所经历的磨难,我相信高后也都记在心里。你若是真为她好,再劝劝她,若是劝不动,就……”
她犹豫了一下。
“就骗骗她吧。”
老小老小,有些人上了年纪以后脾气会比以往更要固执一些,这时候就需要身边有人哄着劝着骗着顺着,一般做这种事的都是子女儿孙辈,但是当一个老人她的子女儿孙辈全部死绝的时候,做这件事的人,也许只有那个曾经将她当成朱砂痣的人。
对于高后来说,这个人就是骆彬。
“骆大人,人生苦短,你既然早在当年已经做好了选择,选好了前进的路,那就继续走下去吧,只要终点是你想要的那个,过程真的不重要了。”
秦小姐说着退到一旁,骆彬抬头看去,已经站在院子门口。
作为一个妻子,作为秦府的一个客居身份之人的妻子,秦小姐确实只适合送到这里。
还站在廊下的顾长卿反应过来,拉着宁长悠就冲到门口。
“骆大人,我送你出去!”
骆彬的脾气比周昌要差很多,就算是顾长卿也不敢叫他骆老头,但是这不妨碍顾长卿阴他,事实上还不止一次。
“我这宅子不错吧,当年可费了好大功夫选呢,比你那宅子好多了,你那宅子头顶漏水吧!”
秦小姐想起当初宁长悠和他说的趣事,无奈笑着摇头,转过身看着宁长悠,脸上的笑容更加放大。
“走吧,我们回去吧。”
秦小姐说道,主动上前牵起宁长悠的手。
猫在一旁的阿懒眼尖,一溜烟小跑走到院门外,先是喊了两个人拦在门口,然后将院子门结结实实关了起来。
时间其实还早,晚饭都还没吃,但是有些时候谁吃晚饭啊,还是过日子最重要。
宁长悠抢过主动权,拉着秦小姐走进屋内,将人按在床榻上。
秦小姐笑吟吟的要开口,却被宁长悠阻止。
“别说话,听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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