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永远是由胜利者来写的,比如说之前的秦宁之间的大战,比如说高皇帝之前的那些丰功伟绩。
因为真实发生过,又离的如今太近,更因为对历史产生了不能忽视的影响,甚至走到了台前成为主角,所以需要润色,需要用直笔写明。
但是历史还是可以用曲笔写就的。
历史上多的是那么影响了进程却没有留下姓名的人物,有些是因为无可奈何,有些却是故意为之,过去的陆青就是后者,如今的宁长悠,却是希望自己成为前者。
“我和她的事,又或者我们这些人这四年来的事,说起来轰轰烈烈,过起来也是风风雨雨,这样的日子以后我不想过也不希望过,更不希望将来我的子孙知道曾经有过这段历史。”
宁长悠失笑,今日之前,他没有想过子孙的事,今日之后,这件事却悄悄的成为他要考虑的事情。
“更何况,我的身份始终是一个尴尬,若是能够直接从历史中抹去,尴尬就会不存在,又或者存在的少一些,而这对所有人都有好处。”
苏璟皱眉,这是他从未想过的事,也是从不会去想的事。
轰轰烈烈的活着,痛痛快快的活着,名垂前史呼风唤雨一直都是他努力的目标,但是对宁长悠来说却是负担。
“你想做隐士?”
他问道,宁长悠摆手。
“做什么隐士?做隐士生活我们又何必走?毕竟隐士主要在于心而不在于身处何地。我们想消失。”
苏璟的心跟着震了一下,心中的话脱口而出。
“你不是说只要能和她在一起,在哪里无所谓吗?既然无所谓,又何必做到这般地步?”
宁长悠望着他失笑。
“你还是没懂我的意思。”
他的语气里有着明显的失望。
“在哪里无所谓是说心态,从此消失甚至到从未存在过,那是精神的存在。嫃嫃她早在当年就已经死在乱军之中,若不是萧老太爷和张老太爷救下她,她就算活到了今天也不会知道自己的身世,也就不会有如今那么多事。”
“她一直试图顺应着事情的发展在走,却一次又一次的发现自己走错了道路,因为她的本心是天下太平,她的本心是自由自在,只要能够做到这两点,她根本对于自己能否被人记住无所谓。”
宁长悠抬手把青竹笛在桌子上敲了敲。
“既然如此,那她就不需要被人记住,也不需要记入历史,因为完全没有必要。”
苏璟皱着眉头,他听懂了宁长悠的意思,但是却完全没办法理解这个做法。
宁长悠失笑,他知道苏璟一定理解不了。
“无妨,这件事你就当我没说过吧。”
这句话苏璟理解了,宁长悠觉得自己做不成,所以决定不找自己,反而找高后去帮忙。
但是他和宁长悠那么多年关系都理解不了,难道高后能够理解吗?
宁长悠不愿意再说,他结束话题抬头看向外面。
天色已经很晚,不对,应该说很早,如今正是一日里夜色最浓的时候,天马上就要亮了。
这边离产房并不远,萧云菁之前的喊声能够很清楚的听见,但是在他结束话题以后,那个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就再也没响起过。
这无非是两个可能,要么萧云菁已经晕过去,要么已经生出来。
苏璟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扭头朝门外看了看,夜色里一个人都没有,就连之前一直进进出出烧水的婢女都不见了。
这让他感觉有些不妙,他下意识的起身,望了一眼宁长悠。
宁长悠也跟着起身,两个人各怀心事,朝着门口走去。
门外静悄悄的,根本不像是有个产妇正在生产。
苏璟皱眉,他还记得萧云燕生产的时候,秦府上下虽然不算是鸡飞狗跳但是却是比这样动静要大很多,当然他指的不是骆彬突然发难把宁长悠和秦小姐带走,而是说生孩子本身就是一件应该有很大动静的事。
当然在也不是完全全部的,只是像今天这样的,应该是不正常的吧?
“怎么回事?”
他说道,周围除了宁长悠空无一人,他这句话更像是自言自语。
宁长悠也跟着四下扫了一圈,一个下人都没有,他抬步往外走去,绕过宫墙走到隔壁的产房,一墙之隔,原本动静应该是一清二楚的,但是走过来才发现,两者之间还是有微微相差。
至少是有人了,而不是一个人都没有。
苏璟上前一步,低声询问正候在门口的婢女。
“怎么回事?”
婢女快速的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回答。
“张小姐将我们都赶了出来,说是里面人太多了要坏事……”
坏事?
苏璟看向宁长悠,结果宁长悠压根没看他,抬步就要吵门口冲去,苏璟急忙一把将人拉住。
“我去!”
他说道。
“我比你方便。”
宁长悠顿足,深深的看了一眼苏璟,只犹豫了一下就点头,他是担心秦小姐,苏璟同样也是,但是秦小姐如今不是重点,所以他不方便进去,可是苏璟方便。
宁长悠的脑海里突然有一个想法,他很想知道若是萧云菁和秦小姐同时出事的话,苏璟会选择保谁?
应该是会保秦小姐的吧?但是萧云菁是他的妻子,虽然两个人没有夫妻之实,但是却有夫妻之名在。
宁长悠思绪乱乱,告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这种时候没有动静就是最好的动静,当然这个动静不是说如今静悄悄的动静,而是……
苏璟没有在意宁长悠的思绪纷飞,疾步朝着产房走去,走到门口准备掀帘,刚抬手却有人率先一步将帘子掀开来。
“做什么?你还要进去?”
秦小姐说道,打帘而出,另一只手一把将苏璟往外推。
“母子平安,”她说道,“暂时的。”
母子平安四个字刚刚让苏璟的心安心了一些,但是暂时的三个字瞬间又让苏璟把心提到嗓子眼。
“怎么,你是真的关心?”
秦小姐挑眉看去,再次伸手把苏璟往外推。
苏璟趔趄后退两步站稳,看见身后的宁长悠已经疾步过来将秦小姐揽在怀中。
“受气了?”
秦小姐低低的嗯了一声不说话,轻轻的靠在宁长悠的身上。
“累了吧,那回去。”
宁长悠旁若无人的说道,也不在意苏璟依然在一边。
但是苏璟却不能不在意,他进退两难。进,秦小姐不让进,退,自己的内心却不让自己往后退。
秦小姐从宁长悠的怀中出来,再次扫了一眼苏璟。
苏璟被这一眼扫的心底一阵发凉,秦小姐看他的眼神很陌生,他印象里秦小姐从未用这种眼神看他。
“大人没事,小的有些虚,只要接下来好好将养,身子骨可能会弱一些,但是不会有什么大碍。”
说罢,她示意宁长悠一起离开,才抬腿又往回看了一眼。
“对了,是个姑娘。”
这句话,终于点到了重点,苏璟打定主意,看来是不用进去了。
宁长悠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底微微有些感慨,随即牵着秦小姐的手离开。
远处的婢女随侍一动不动,只有领头的人上前对苏璟施礼。
“苏大人,您看高后那边……”
若是个儿子,他肯定就自己去贺喜,但既然是个女儿,这种事谁去说谁是傻子。
苏璟也不是傻子,既然是个女儿,那就不必说了。
“你派人进去让我夫人好好休息,我还有事要出宫。”
此时天光大亮,慢慢走到门口的话正好到出宫的时辰。
随侍低低应了一声,示意身后的一个婢女进去传话,自己则匆匆的朝高后的宫殿跑去。
贺喜肯定是不用了,但是苏璟要出宫的事还是可以禀告的。
他微微回头看了眼刚才苏璟站过的位置,此时已经空无一人,甚至连原本聚在门口的随侍和婢女,都已经一哄而散。
这就是生男生女的差距,这就是丈夫不欢喜的代价。
高后靠在矮床上,听着心腹的回禀。她自然有心腹会在第一时间报告那边的一举一动,贺喜不贺喜只不过走个形式而已。
“既然如此,让她好好坐月子,等坐完月子就出宫吧。”
这就是彻底被遗弃了。
随侍低声应是退下,门口的苏璟正好这时候他们而入。
“我去接人?”
他是走了一半折回来的,正好在门口撞见刚才的随侍。两个人心照不宣的点头,后者就匆匆退下了。
这个随侍,一直都是苏璟在宫中的眼线之一,只不过明面上来往并不多。
“我以为你已经出去了?”
高后说道,斜眼望去,因为彻底未眠,苏璟的脸上有些疲惫之色。
“你精神倒是比我想象中要好。”
苏璟嗯了一声,想了想解释。
“我进去看过,所以出来以后洗了个澡。”
高后哼了一声不说话,显然对于这一点早就清楚。
“看不看结果是一样的,她一个大肚子,还能把人怎么样?”
苏璟沉默不语,他出来以后想明白了确实没有进去的必要,但是那是事后,事前他不是那么想的。
当然这时候他不会注意到,事先他担心很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宁长悠在,因为宁长悠的担心和慌张让他不由自主的想进去看看。
“你去吧,把人接进来,三个人。”
高后说道,长叹一声闭眼。
她虽然不是一夜未眠,却是实实在在的没有睡好,如今天光大亮,事情尘埃落定,确实到了该补觉的时候。
苏璟点头施礼正要退下,门外却有一个人风风火火冲进来。
“高后,我生的是儿子,我生的一定是儿子!”
高后缓缓睁眼,脸色未变,眼神里透着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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