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卿再一次坐在宁长悠的院子里，和昨日不同的是，今日他是跟着张燕一起进来的。
张燕昨日没有进宫，今日进宫以后却听说高后从昨日开始就对旁人避而不见的事，心底没有担心是假的，但是能有多少担心，那也是假的。
毕竟她知道高后见过的最后一个人是秦小姐，既然是秦小姐，说明高后身体是无恙的，不愿意见人，可能是因为心理上过不去。
秦小姐治命不治病，因为命是天注定，每个人要走的路不同，却可能走到了不同的选择，只因为一念之差，但是病，病却是**上的，伤的是身，源自于心。
“高后的头疼，说到底不过是心结难解，解不开心结，她的病就一直也好不了。
但是解心结这种事情不能一蹴而就，要不然那也就不是心结。
“心病还须心药医，嫃嫃你又不是神仙，你只是个大夫，别去在意那么多。”
顾长卿还以为昨日的谈话最终不欢而散，他不担心高后这时候时不时生气，反而担心秦小姐会因为昨日的谈话而不高兴。
秦小姐和宁长悠对视一眼，心底感激顾长卿的关心，但是觉得他今日的眼力劲确实有些差。
“我哪有在意，我只是感慨，感慨高后那么强势一个女人，最终还是个女人，逃不开七情六欲。”
其实谁能逃的开呢，七情六欲，能逃开的，是神仙。
宁长悠皱着眉头，回顾了一下昨日的那场谈话。
一直都是秦小姐再说，她似乎也不如往常一般一针见血，东拉西扯似乎说了很多无关紧要的事，其实结合起来都是重点。
但是重点在哪里呢？重点不过两个字，解脱。
高后和苏璟之间一直有个结，结解不开，两个人都不能解脱，这个结，就是苏璟父母的死。
诚然高后是设局陷害了陆青，那也已经是大家都接受和承认的事实，但是因为设局所以害死了苏璟的父母，这是他没办法接受的事情。
苏璟有两个母亲，生母给了他生命，却死在了高后的手上，养母没有名分却教会了他天下道义，最后却被高后设计的自戗。
苏璟这一生从来看似都不是在为自己而活，尤其是在青青死之前，满脑子都装着天下苍生，认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实现陆青的愿望。
其实并不是，陆青是宁愿牺牲自己也要成全旁人，而苏璟却内心觉得这样是错的，所以他宁愿牺牲旁人也要做成自己的事。
这就走了另外一个极端。
正是这个极端，成就了苏璟。
宁长悠长叹一口气，感觉到秦小姐在他的手上拍了拍。
“你不用想那么多，过去的事已经过去，苏璟不管曾经做过多少错事，只要没有走到那一步，那就还有回转的余地。”
那一步就是主动挑起战争，在一切尘埃落定以后不愿意接受天下的局势，不愿意接受失败的结局。
只要在那之前，苏璟就不算错过事，不过，是选择了不同的阵营而已。
宁长悠接受秦小姐的宽慰，视线扫到顾长卿和张燕身上。
张燕和顾长卿两人如今已经能够坦然相对，就算坐在一个案几边上也不会有尴尬的感觉，这自然有他们不断努力的功劳，却也和张燕能够看的开有很大的关系。
张燕实在是一个能够看淡很多事情的女子，若不是身在帝王家，若不是性子里面继承了他父母善良的一面，只怕会成为第二个高后一样的人物。
从这个角度来说，高后当初选择她作为长治皇帝的皇后，其实是很正确的选择，只是事情总是朝着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前仆后继有很多人冲出来，就为了能够保住她内心的纯真。
比如说顾长卿，比如说长治皇帝，以及后来的秦小姐，长公主，到如今，还有她自己。
自己对自己的保护永远都是最有效的。
秦小姐摇着头，一时间感慨万千，对着张燕含笑，拉着人走到一边去说话。
两个人从来都不是话多之人，只是久别重逢，总还是有很多体己话想说。
“燕燕让我给你带的帕子，她亲手绣的，她说她知道不会绣帕子，身边又没有合适的婢女，所以以后你的帕子她包了。”
秦小姐嘴角弯弯，她其实并没有用帕子的习惯，虽然随身带着却用的不多，用的还是当初青青绣着玩的那几块。
很可笑吧，一个可以将针杀人救人的女子，却不会绣花，这放在旁的女子身上兼职是不敢相信的事情，但是在秦小姐身上却很正常，甚至再正常不过。
宁长悠目送两人离开，良久视线才收回来，顾长卿正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
“老婆奴！”
他说道，又加了一句。
“妻管严！”
其实他自己也是，只不过如今他和萧云燕还是和离的状态，他就算想有人管他也不行。
“你什么时候把人接回来？”
当初和离就是个障眼法，现在障眼法已经失效，演戏也就不用演下去，宁成启都已经主动跳到台前来，他们之前的伪装就已经完全没有意思。
“再过两天吧，我得先搞定我爹，我爹最近没空。”
所以过两天就有空了？
顾长卿瞧了他一眼。
“你虽然在宫中，消息却还没有我灵通，高后有意将京城的军队给周家的人掌管，一个人肯定是她的哥哥周昌，还有一个人一直没有定下来。”
京城的军队主要分南北二军，北军主要对外守外城，防止敌人从外面进宫，顾鸣从边境回来以后一直掌握着这只军队。
南军主要对内守卫皇宫，一旦敌人在杀进京城，那就是南军该出手的时候，这只部队一直由骆彬掌管，所以他才能够之前几次带人在京城追杀探子。
“怎么好端端突然要换人？”
宁长悠皱眉问道，顾鸣对高后忠心耿耿日月可鉴，虽然顾长卿浑，但是两人已经解除父子关系，为了就是担心因为顾长卿的事牵连到顾鸣，难道这样高后还是不放心吗？
顾长卿苦笑一下。
“自然是不放心的，解除的是父子关系，那就是个作秀，内里怎么回事，谁能料的定？更何况，我父亲其实是偏向我们的，难道这件事高后不知道？”
高后自然是知道的，但是知道还是得那么做不是吗？做是一回事，想是一回事，所以高后将人调开，也是无可厚非的。
宁长悠再皱眉。
“只是我没有听说周家有人会带兵。”
最大的大哥倒是真的会带兵，当年高皇帝还在的时候还立下了赫赫战功，最后甚至追杀秦籍的就有他，但是他已经死了，他的两个儿子虽然能干却在带兵守城上没有多大的天赋和能力，难道让他们两人上能行吗？
顾长卿摊手。
“所以这就是一直难办以及没有决定的地方。对于高后来说，最亲不过娘家人，她自然喜欢周家人带兵，但是带兵控制不住，这就很尴尬了，不但尴尬，最后还可以影响全局。”
宁长悠朝顾长卿看了好几眼，顾长卿的眼底倒没多少戏谑的成分，有着的是深深的无奈。
“接下来大概高后还会有其他动作，毕竟要带兵，要压得住，要么给钱要么权，还有就是给势，周家有钱，拿到了权，接下来就是势。”
也就是名望。
宁长悠脱口而出。
“你说说高后还要封周家的人为王？”
这样的事她不是没有做过，做的还已经不少，比如说她那个已经死了的大哥，就追封了王，比如说那个没用的周昌，也已经是个王。
一个死人为王没什么大不了，一个废物为王朝中大臣们也没什么意见，毕竟是个废物。
但是现在还要封？
顾长卿点头，把这段时间打听出来的事说给宁长悠听。
“反正事情大概就是这样的事情，朝中大臣们噤若寒蝉，一言不发，毕竟这天下，是高后的天下，只要她在一天，什么都还是她说的算、”
自然是通过那个傀儡皇帝发号施令，而朝中大臣们，张仲张诚之流之所以一言不发，也不就是因为如今的皇帝虽然是个傀儡，却依然姓宁。
“而且高后也没做什么大不了的事，百姓依然安居乐意，德政之前也一直都在颁布，藩王若说蠢蠢欲动是因为他们姓宁，还有作乱的前提，那朝中大臣们却是没有这个心思，毕竟谁做皇帝，只要天下不乱，对他们来说都是一样的。”
宁长悠点头，接过话往下说。
“所以这是张老太爷的意思？”
顾长卿点头。
“我没见者张老太爷，他身子不好，张仲说的，张仲还说，张老太爷只怕活不长了。”
宁长悠惊讶的抬头。
“你说什么？”
顾长卿摆手宽慰。
“这是好事，他是老了，趁着身上没病没痛的时候走，总比到时候瘫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时候死要好。”
这样的话很大不敬，宁长悠却能接受。
生死的话，他从来接受能力就很强，毕竟他是亲生经历过的，知道死是怎么一回事，确实就如顾长卿说的那样，痛痛快快的死，好过窝窝囊囊的活着。
宁长悠点头绕过这个话题，继续听顾长卿说着这些日子外面的事。
之前两次见面秦小姐都在场，有些兄弟间的话就不方便说，今日难得秦小姐不在，顾长卿的话也就口无遮拦。
“你和嫃嫃，准备要个孩子吗？”
宁长悠吓了一跳，没想到顾长卿忽然会问这个问题。
“没想过，如今局势不稳，一切顺其自然吧，怎么了？”
“若是你不舍得她生，我可以和燕燕过继你一个……”
这下宁长悠是真的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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