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后提早由张诚领着出了宫。
造这个皇宫的时候张诚也有份参与,当时为了留个退路所以造了一个地道,地道一开始的想法是若打不过秦籍好歹还能逃,没想到最后却成全了高后今日离开。
高后随着张诚在暗无天日的地道里走了很久,终于迎来了一片光明。
这是七天以来高后第一次见到太阳,恍惚之间她竟然有一种重获自由的快乐感。
她想她一定晃神了,毕竟她这些年在深宫中度过了一日又一日,就算偶尔出宫也都摆着高后的依仗,像这样仅仅由着一个宫女扶着出来的日子,已经很多年没有过了。
张仲连忙过来,首先对着高后施礼,其次又给自己的父亲施礼,身后早早有准备好的马车和卫队,张仲主动递过水,瞧见高后的脸的时候冷了一下。
“高后,您可需要洁面?”
放在平时这句话他肯定不会说出口,今天大概是高后没有摆依仗的缘故,他倒是脱口而出。
高后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不用,无妨。”
张诚嫌弃了瞧了一眼儿子,对着高后深深的施了一礼。
“高后,您还是洁面吧,要不然怕吓着人。”
这句话就比刚才那句话要直白很多了,高后楞了一下,想起早上秦小姐也建议他洁面,说是威仪不靠粉黛,难道都是一个意思?
“秦小姐是不好意思直说,其实她想说的是,你现在很像是鬼。”
像个鬼?
高后大怒。
张诚也不害怕,又是一盆冷水浇上去。
“是,毕竟你现在是个病人,你只是躲起来养病结果别人误会你死了,又不是真的病入膏肓从棺材里面爬出来的?”
确实不是病入膏肓爬出来的,但是她从没想过用躲起来养病这个借口。
“我为什么要躲起来养病,我就是想要看看,我不在的时候,这个天下到底会闹腾成什么样子,我不在的时候,这个天下到底还是不是我的天下!”
说罢,她一挥手,直接越过张诚父子向前,身后的宫女低头跟上,两边的心腹侍卫也都低头不语,只是看着高后一个人默默的走到马车边,在宫女的搀扶下上车。
张诚父子借着眼角的余光瞧着高后,因为只有一个年老的宫女相扶,所以从来都很从容的高后竟然也有些手足无措。
张诚朝着儿子示意一眼,张仲连忙冲过去亲自扶着高后,因为有一个人帮忙,原本对着高高的马车没什么办法的高后,终于还是爬了上去。
张诚无奈的摇头,他之前就说不要准备这种马车,毕竟高后已经很多年没有出行了,这些年就算偶尔出去,身边也都是随侍宫女一大堆,不客气的说,她是踩着别人的背上马车的。
但是现在已经不一样了,现在的高后已经不是之前的高后,虽然威仪还在,声势却不比从前,表面看似一样的天下,其实在高后准备试探群臣和众位藩王表现的时候,就已经不一样了。
一个随侍走上来,对着张诚施了一礼。
“老爷子,秦小姐那边应该准备的差不多了,我们现在是去哪?”
按照原来既定的办法是有两条路可以选,一条是他们站在城门口等,一条是他们直接前往皇宫,不管是哪一个选择,他们手上都有主动权,区别就在于,是看他们怎么动口,还是怎么动手。
张诚瞧了瞧自己带的人马,这些人马大部分都是自己的心腹,是这些年张家的所有人,除了几个随侍侍卫以外,剩下的都是张家族人。
张家不是一个大的家族,所以最终还是只凑出来一百人左右的队伍,萧云卓虽然给他调来了五十个心腹,但是加起来的人数还是太少,进宫还好,若是到城外陵地等,真的不确定到底能不能压得住阵。
只是事到如今哪里还有他们选择的份?其实选择早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做下了,现在连问都不必要去问。
“去陵地,一路上都留着人,随时报告情况,另外和北军保持联系,一定要确保所有人的安全。”
这个所有人是指所有知情人,所有知情之后还自愿留在宫中作饵的人,虽然宫中如今压阵的人不是没有,但是要是真的动起手来,能不能保证所有人都全身而退,这就是一个很大的难题。
说到底,前怕狼后怕虎,他们顾虑的太多,这整件事本身就不容易做成,成大事者应该不拘小节,只不过他始终不能下定这个决心!
另一方面,宫中的准备做的已经差不多,所有的人都已经起身,高后的棺椁也运到了门口,宁长悠跟宁任站在了一起,秦小姐却不在他的身边。
“嫃嫃呢?”
宁任问道,这个时候大家都要出发,秦小姐若是不现身一定会引起旁人的怀疑,比如说如今已经知道真相的某人,又或者是还被蒙在鼓里,自以为掌控全局的人。
“她说看不下去某些人的嘴脸,所以先走了。”
宁长悠回答的隐隐绰绰,宁任皱了皱眉头,没有说什么。
苏璟很兴奋,多年的准备就看接下来了,按照惯例,给高后送葬的棺椁送到陵地的时候,就要在陵地当着所有人的面,做出一些事情,宣布一些口号,比如说,选举废立新帝。
其实一般情况下,立新帝那一条就是走个过场,因为早在那之前一切决定早就已经做下,更何况皇帝从来都不是选举出来的。
之所以要在陵地表现这一点,一方面是因为古制,一方面也是借一个让死去人安心的说法。
其实就是一个秀。
当年高皇帝去世,高后亲自主持了这个秀。
后来长治皇帝去世,高后又亲自将如今的小皇帝扶上了那个宝座。
今天高后去世,终于轮到他苏璟做一回这样的事情!
只要这件事情做了,那就相当于在天下人面前宣布,他苏璟成为了新一任的执政大臣,替代现在这个昏庸无能的丞相,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老丞相显然也很清楚这一点,他和几个近臣是唯书不多被允许一直待在灵堂的大臣,如今没有去小皇帝身边服侍,反而是战战兢兢的走到苏璟边上,请示他什么时候可以走。
“看看时辰,时辰到了就走,你陪着皇上,我陪着高后。”
此言一出,灵堂内的所有人脸色都一变!
陪着死者走最后一程这种事,从来都是最亲近的人做的,一般来说应该是下一任皇帝的人选,放在今天应该是小皇帝。
苏璟这是连过场都不愿意走,现在就要开始做无冕之王了?
“苏大人,你这样做似乎不太和祖制!”
张绍首先站出来说道,他是高后的女婿,虽然和高后没有直接的血缘关系,但是却比苏璟亲近很多,更何况如今小皇帝还在,他女儿张燕还在,这些人都比苏璟和高后的关系更亲。
更何况现在在场的还有宁任父子和各位藩王,怎么轮都轮不到苏璟!
“哦?如何不合祖制?难道谁陪高后走这最后一程,不是有能力者居之吗?”
苏璟这话说的猖狂,能够做下一任皇帝的人自然是有能力者,苏璟这是在宣布下一任皇帝是由他控制的,他推举的,他要从这件事上就宣布他的地位,为此他甚至不惜直接撕破脸。
张绍气的脸色发白,他重制度,所以宁可委屈自己委屈自己的女儿也要走这一趟,但是他没想到苏璟竟然会这么不要脸!
“你……”
他咬牙切齿的骂道。
“苏璟你这是想造反吗?”
此言一出,众人的眼底就神色不明,这句话是他们所有人都想说却说不出口的,他们也实在没想到,一个从来无权无势的张绍竟然会将这句话直接汗出来。
宁任脸色一变,一步上前,拦在张绍和苏璟中间。
“这个位置,若是论有能力者,那也应该是我来站,毕竟我的辈分最高,如今在场所有人的封地也是我最大。”
千里赵地那可不是吹牛的,若不是宁任之前早早的和高皇帝和高后说过死后要除国,他这些年也不会过的上如此的逍遥日子。
张绍后退一步,气呼呼的站稳。
宁任的话算是给他解围,他很清楚这一点,他感激的看了一眼宁任,但是依然想据理力争一下。
实在是苏璟太张狂,他看不下去。
宁长悠这时候轻轻的抓住他的手腕,微微的摇了摇头。
这件事既然由宁任出面,那就没有他张绍说话的地方,因为无论怎么说,宁任确实比苏璟更加有能力。
当然不是说如今在场包围人的能力,而是背后代表的人。
张绍出面会被苏璟顶回来,是因为张绍外戚的身份,但是宁任不一样,宁任代表的是宗族,是天下姓宁的人的势力,若是苏璟再用刚才搪塞张绍的借口回敬,那天下人都会不同意。
高皇帝当年能够当上皇帝,虽然靠的是武力,但是却做到了天下归心,如今苏璟要是敢冒天下之大不惟,没有人会放过他!
宁任冷冷的扫了一眼身边远远近近站着的藩王,不管是宁成阳还是宁成章甚至宁成启,这时候都没有任何开口说话,或者是帮腔,或者是反对的意思。
这就是想要争夺天下的人,当面对不合理不合适不合法的事情的时候,他们连开口都不肯开口。
宁任又看着苏璟,苏璟之所以会如此张狂,只不过是被自以为马上就要得到的利益蒙蔽了眼睛,其实他完全可以任由苏璟张狂,但是在事情结束以后,等这件事传到高后的耳朵里,苏璟这条命能不能报下来,这就是一个问题。
他还不想看着苏璟死,毕竟苏璟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而且是跟陆青有过渊源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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