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信苍生信鬼神，这个说法古今有之，尤其是百姓对现实失去希望的时候，就会将对未来的所有希望寄托在鬼神的身上。
这不奇怪。
百鬼夜行的出现也正是因为这一点。
当年陆尘镇守边疆，因为一直以来得不到政府的支援和补助，所以其实中间有很多年的时间差点守不住。
守不住不是因为自己太弱，而是因为人心散了，代地人就算再彪悍也是怕死的，面对着如狼似虎的匈奴，他们心中一开始就生出了畏惧之心，所以开打以后怎么都赢不了。
陆尘当时想了很多办法，有一年中元节的时候，发现所有人脸上都带着面具互相吓人玩，才忽然生出这样的办法，既然人力无法征服对方，那就用鬼神之力让对方害怕，转而无形之中增加我方的气势，这不就行了？
于是在下一次匈奴进攻的时候，陆尘就命人在夜晚夜最深的时候，将早早准备好的鬼火点燃，让人拿着点着鬼火的火把在城墙上转悠，当场就把匈奴人吓的退了兵。
“这一段故事，只怕就是陆青长公主，当年也没有和你说过吧。”
高后点头，当时倒是两个人说起过这件事，但是不知道陆青是不想说还是说不清，只是含糊说了娱乐的说法，却没有将边境多年是用这种办法退敌的事往外说。
秦小姐嘴角弯弯，当初她没说，是因为这个办法只用了一次，后来就没有再用，而这种做法始终不能上台面只不过是应急用，所以事后也就没有人再提及。
这件事后来就逐渐被人忘记了，要不是昨日顾长卿和贺修去搭救高家兄妹的时候无意看见军队中带着的灵活，只怕连她都一时半会想不起来这件事。
“无妨，你虽然没有听说过，今夜却是能够亲眼见识的。”
顾长卿和贺修昨日没来得及一把火把那些鬼火个烧了，所以今日他们一定有机会见识到百鬼夜行的场面。
只要在恰当的时机。
秦小姐轻轻的掀开窗帘朝外望去，随即抬手指着一个方向。
“高后请看，百鬼夜行开始了。”
苏璟领着大部队前进，这一路上走的实在太慢，原本只要小半个时辰就可以达到的路，竟然走了整整一夜。
文武百官怨声载道，但是碍于这是为了送高后最后一程不好说出口，而还有一些人则是看见以宁任为首的所有藩王都没有开口，他们这些人又可以说些什么呢？
但是实在太慢了！
宁长悠再一次掀开窗帘看外面，隐约觉得不远处有蓝色的光芒。
因为隔得太远他看的不是很真切，但是这个方向却是一点都没有错的。
“父亲，只怕是快开始了。”
宁长悠放下窗帘说下，架着马车的阿懒闻言，悄悄的按动了在车厢外的机关，随着轻巧的一个响声，车厢两侧的窗户顿时被精铁封住。
这下宁任只要往前靠，拉开门帘往外看，发现队伍里已经有几个视力好的人跟着见到了那蓝色的光芒，顿时四周到处有人在交头接耳。
“这就是鬼火？”
宁任放下窗帘问道。
宁长悠点了点头，鬼火当初被应用的时候是为了乱匈奴的心，没想到现在却被宁成启拿来对付自己人。
所以说打仗要攻心，尤其是今日这种情况，原本就是为了给高后送葬，又正好将时间安排在这个点上，苏璟想的是趁着天黑好办事，没想到却被宁成启钻了个空子，用鬼火想要让所有人的人心打乱。
“所以说一环扣着一环，所有人都以为自己的布局天衣无缝，其实在别人看来根本不值得一提。”
宁任点头，顺着话题往下说。
“有些事情在安排的时候是为了自己方便，但是他只看到了对自己的方便，却不知道这同时也方便了别人。”
宁长悠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再说下去一定会评价苏璟，他现在对苏璟的失望已经完全表现在脸上，甚至两个人内心深处虽然说不上交恶，但是其实已经走到水火不相容的地步。
只不过谁都不愿意在已经撕破脸以后主动出击，像是害怕主动伤害对方会让自己于心有愧一样。
但这只是表面，只是他宁长悠单方面的想法，也许苏璟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一点也不会在意这一点，毕竟他伤害宁长悠和顾长卿已经多年。
有些事是不能有第一次的，有了第一次就一定有第二次，就像是背叛就像是利用，苏璟一开始只是想顺手给自己谋划一番，结果没想到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外面的议论声更大，甚至有些压不住，苏璟皱着眉头顺着随侍指的方向看过去，脸色也随之变了一变。
他没有听说过百鬼夜行的说法，却也见识过鬼火是什么样子，但是这不代表他身边的人知道，这不代表这一群给高后送葬的人知道。
一时间有人扑通一声跪下来，颤抖着对着蓝色火光的地方磕头。
“高后娘娘，我不应该背叛您，我不应该投靠苏璟，我是罪人，但我只是鬼迷心窍，我并不是有意那么做的，求您放过我！”
这个人平日里胆子就很小，一直以来做事都犹豫不决，若不是苏璟在高后死后第一时间把控了朝政甚至软禁了文武百官，他还不真的不敢生出和高后合作的心思。
但是就这样，他还是被这百鬼夜行的场面吓了一跳，咚咚咚的跪在路边磕头。
他这一跪，更多和他一样心虚的人也跟着跪了下来，口中说着求饶的话，伴随着各种磕头声，整个队伍就不能再继续前进。
苏璟愤怒了，他原本计划的根本不是这样的，他原本把事情安排在晚上是为了方便自己行事，哪里会想到有人竟然用鬼火作祟！
他朝着身边的随侍示意，随侍接过命令对身边的人下达指令，这时候不用再继续等下去了，不管暗处到底还有多少人马，他们的人马必须现在就聚集过来、
现在，立刻，马上！要不然会发生什么事，就是他苏璟都实在控制不住！
恐慌是会传染的，越来越多的人也跟着跪下磕头，苏璟愤怒下马走到他们身边，一挥马鞭在地上传来清脆的声音。
“那怎么会是高后？高后在你们身后的棺材里面好好的躺着呢！我们现在那么诚心的给高后送葬，她又怎么会这么吓唬我们？”
苏璟把鬼火的出现定义为吓唬，这是一个很聪明的说法，他没有直接驳斥鬼神之说，但是却将事情的严重性降低了很多。
因为他脑海中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他觉得他可以利用这些鬼火，将局面再次逆转到对自己有利的这一面。
“今日是高后的头七，所以我们要送她最后一程，但是因为你们路上的埋怨和抱怨太多，所以高后才会用这种方式显灵！”
这是屁话！
宁长悠在车内听的直发笑，他趁着刚才这一场混乱，悄悄的将小皇帝接到了车上，小皇帝懵懂而纯粹，有些话还是不要让他听到来得好。
孩子家心中的善恶标准和旁人不一样，尤其是像小皇帝。
他从小没有了母亲，高后虽然安排他登上了皇位却不在意他，她是没有教导他怎么看待世事，却也没有刻意给他灌输一些不好的思想。
但这不是因为高后内心善良，反而是因为高后不在意，高后在心底从来没有在意过这个小皇帝长大以后会成为什么样子，所以也就根本没有将保护周家的希望放在他身上过。
但是孩子是纯粹的，不会因为你对他不报有希望就怨怼你。
小皇帝懵懂的看着宁长悠，犹豫着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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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叔，所以是高后奶奶真的回来看我了吗？那我能不能下去见见他？”
宁长悠和宁任对视一眼，感慨这实在是一个太过善良的孩子，他的善良在于心中对善恶还有基本的判断，也就看不明白如今到底是怎么样的状况。
就是这样的一个孩子才让人心疼，才会让宫中的好心人不忍心他就这样成为权谋斗争下的牺牲品，动了接他出去的心思。
宁长悠将车帘拉好，吩咐阿懒看好周围，他悄声问小皇帝。
“皇上，之前你和长卿说有人想带你出宫，这件事是真的还是假的？”
顾长卿认为是假的，但是宁长悠却认为是真的，这就是不同人看待不同事物的两面性，宁长悠宁可相信真的有这样的好心人，虽然最后的安排根本不可能成事。
小皇帝犹豫了好一会，最后才艰难的点头。
“是一个好心的小姐姐说要带我出宫，但是我还没等到她，就被顾爱卿发现了。”
宁长悠松了口气，也还好顾长卿提前发现了他，否则大概又会有一个无辜的女子跟着枉死。
“那你想不想出宫？”
他继续问道。
宁任立刻将手搭在他的手腕上。
“长悠，三思而后行。”
他们要继承这个皇位，有些事是不得不做的，比如说除去原本在这个皇位上的人，一个在这个位置上坐过的人，一个差一点就拥有权利的人，也许在小的时候还不清楚失去意味着什么，但是长大以后呢？
谁能确保他长大以后不会是一个隐患，谁能确保他长大以后不会因此心生怨怼，谁能保证他以后不会生出反叛的决心？
宁长悠也保证不了，但他只是不愿意看着一个人枉死，虽然这个人不会亲手死在他的手上的，但若是因为他而死，他依然会心生愧疚。
宁任皱着眉头欲言又止，心软的人不适合做一个皇帝，所以宁长悠做出这样的选择也是无可厚非。
好在他的身边还有秦小姐，秦小姐的性格相对刚毅很多却明事理，她应该不会成为第二个高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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