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期工程中标单位是，建德集团！”

商若凝皱了皱眉，“建德集团？就是那个听说是黑社会组成的建德集团？”

毛国伟点了点头，“应该是，资料上显示法人代表是卜建德。”稍顿了顿，小心翼翼的问道：“商总，你看咱们还去竞标吗？”

商若凝轻轻闭上眼睛，又密又长的睫毛不住地轻微抖动着，显示她的内心在做着剧烈的挣扎。好一会儿，似乎是做出了决定，商若凝倏地睁开眼睛，坚定地说：“竞标！不但要竞标，还要保证务必中标！”

青江市政府，常务副市长办公室。

温必宁坐在办公桌后，轻轻闭着眼睛，似乎已经进入梦乡。他并没有睡着，也不想睡觉，之所以还要闭着眼睛假寐，是因为办公桌前坐着个人。嗯不对，我压根没把他当人，他在我面前也从来不敢把自己当作人，一直以来，我都当他是我的一条听话的狗。

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你把他当人看了，他会认为是自己有本事，进而就会想踩着你往上爬。如果你一直把他当条狗，他就只会考虑如何才能讨得主人欢心，而你也不必担心他会不会在身后出卖你。因为，狗是最忠诚的动物。

养过狗的人都知道，想让狗听你的话，你既不能把他喂得太饱，也不能让他太饿。喂得太饱他就懒了，你指挥不动他；太饿他又没劲儿，没法帮你咬人。所以，对待有些人就要像养狗一样，你得吊着他，既让他有盼头，又不能让他一次得了全部的好处，这样，他才能一直听你的话。

卜建德就是我养的一条狗。

此刻，他就坐在我的办公桌对面，不用睁眼去看，我就知道他只是小心翼翼的用屁股的一小部分挨着沙发边儿，整个上身直挺着，脖子支棱着，就像一个从上面用线拎着的跳线木偶。脸上的表情一定是堆满了笑容，眼角的褶子足以夹死几只苍蝇，咧着大嘴，满嘴的黄牙就像步行街边一个个衣着破烂坐在地上那些要饭的似的。

我实在不愿看他那一副恶心的面孔。但是不看又不行，谁让他是我养的狗呢，适当地，要给狗一点甜头，他才能更卖力地替你干活。

温必宁缓缓睁开眼睛，像是才发现卜建德坐在对面似的，埋怨道：“哦，建德来了？怎么不叫醒我啊！来了好一会了吧，你看你，真是！”

卜建德谄媚的笑笑，说：“呵呵，我也是刚到，见温市长在休息，就没敢打扰您。”

温必宁假装怪罪道：“建德，你这是说的哪里话！我们做领导的就是为人民服务嘛！只要人民有需要，我们随时随地为人民服务！下次可不能这样了啊！若是为了我个人的休息，耽误了人民的大事情，这个责任谁来负？”

卜建德连忙点头称是，“是，是，温市长教育的是！我记住了！温市长的心里随时随刻装着人民，不愧是人民敬仰的父母官啊！”举起两只胖乎乎的大手，朝温必宁竖起大拇指。

温必宁轻轻摆了摆手，嘴上虽然没说，但心里却着实受用。

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慢慢放下茶杯，又停了停，这才漫不经心的问卜建德，“建德，今天过来找我，有事？”

卜建德赶紧堆起笑脸，说：“温市长，您看您说的，我主要是来看望您的，好长时间没听到您的教诲，我这浑身就觉得不得劲儿，趁您有点空闲，赶紧来看望看望您，嘿嘿。”

温必宁抬起眼皮瞟了卜建德一眼，嘴角轻轻动了动，说：“行了，少和我来那些虚头巴脑的。说吧，有什么事？”

卜建德身板挺得更直了，两只胖手不住地搓来搓去，略微有些紧张的说：“嘿嘿，还是温市长火眼金睛，我这点小心思在您老面前那真是藏都藏不住。嘿嘿。温市长，听说团岛棚改二期马上又要开始了？”

温必宁眼皮也没抬，“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卜建德将上身前倾，用力靠向温必宁的办公桌，压低声音说：“嘿嘿，温市长，要不，给我们建德集团再加加担子？”

温必宁抬眼看了卜建德一眼，闭眼沉思了一会，睁开眼盯着卜建德问道：“一期棚改进行的怎么样了？别总想着一口气吃成胖子。”

卜建德拍着胸脯说：“温市长放心吧，一期棚改肯定保证质量提前完工！”又压低声音说：“听说二期工程规划6000亩，这可比一期大了不少啊。而且，听说没几个大企业准备竞标的。”

温必宁有些心动。一期棚改光是4000亩面积他就吃了不少，如果能再把二期拿下来，那就……

温必宁面容严肃的对卜建德说道：“做企业就要堂堂正正，既然有项目可以做，就要光明正大的去竞争。要是一个个都像你这样，跑到领导跟前来跑项目要项目，那成何体统？啊？”

卜建德心领神会，坐直身躯，惭愧道：“温市长批评的是！我知道错了。我这就回去安排人手，用心准备标书，按照程序规规矩矩的投标，绝不弄虚作假！”

温必宁点点头，说道：“嗯，这才对嘛！你要记住，项目就在那里，它又没有长腿，该是你的就是你的，明白吗？”

卜建德点头如捣蒜，连连说：“明白！明白！”

等了一会，见温必宁没再说话，便轻轻告辞，退了出来。

卜建德在温必宁办公室聆听教诲的时候，商若凝也来到了市府大楼。

既然决定要参与竞标团岛棚改的二期工程，那么该做的工作就必须提前做到。这项工作古来有之，江湖俗称“拜码头”。

商若凝径直来到副市长蒋文冰的办公室，秘书通报后，蒋文冰起身来到门口迎接。商若凝甜甜的叫了声“蒋叔叔好”，跟随蒋文冰进了办公室。

蒋文冰是商若凝已故父亲商建伟的高中同学，两人私交甚笃。商建伟两年前因病去世后，蒋文冰就将商若凝视作己出，尽可能的在政策允许的范围内对商氏集团予以照顾。这次商若凝决定竞标团岛棚改的二期工程，第一步便先来蒋文冰这里，征求一下他的意见。

听明商若凝的来意，蒋文冰端起面前的茶碗轻轻抿了一口，笑着对商若凝说：“若凝，来，喝茶，尝尝蒋叔叔这里的茶，有没有你们商氏集团的好喝，呵呵。”

商若凝抿嘴轻轻笑了笑，端起茶碗抿了一口就轻轻放下，没说话，只是用那一双迷人的大眼睛直直的看着角落里一盆常青树，似乎常青树上有多么吸引人的物件似的。

蒋文冰也许久没说话，直到自己的一杯茶喝完，他拿起两人中间的茶壶，给自己斟满，放下茶壶，看着茶碗中那慢慢散去的涟漪，缓缓说：“若凝啊，你也知道，你蒋叔叔只是个普通的副市长，既不是常委，更不是常务，平常一些小事，大家给我这副市长几分薄面，也还算过得去。可是真遇到利益攸关时，有时候我这副市长啊，就啥也不是了。”

商若凝将目光从角落里那株常青树上收了回来，看了蒋文冰一眼，笑笑说：“蒋叔叔，您说哪里话！这两年若不是您的帮助，我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呆着呢，父亲一手创建的企业恐怕也早就烟消云散了。这次的肥肉确实太诱人，想必会有很多嘴馋的人惦记着，蒋叔叔，您就别插手了，我就按照正常程序去竞标，竞上竞不上听天由命就是。”

蒋文冰轻叹一声，端起茶杯啜了一口茶，放下茶杯，轻轻说道：“你蒋叔叔虽然帮不上什么具体的忙，但是可以帮你指指路，至少可以让你少走些弯路。”顿了顿，继续轻声说道：“按照分工，市政建设这一块原本是廖副市长分管，但由于团岛棚改是近几年来青江市少有的大项目，更是这两年的重点项目，因此，温副市长便毛遂自荐，亲自主抓团岛棚改的工程。”

商若凝点点头说：“好的，这几天我联系一下温副市长的秘书，看能不能让温副市长抽空接见一下。”

蒋文冰看了商若凝一眼，似乎不经意的说道：“若凝，你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对了，你们公司有男副总吧。”

商若凝直到出了市府大楼还在琢磨蒋文冰最后的那句话，听蒋叔叔的意思，似乎是想让我派副总去拜访温副市长，可是，那样会不会显得没有诚意啊？毕竟是6000亩地的大项目，又是拜会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我作为集团董事长不亲自出面，却派个副总去，这不是摆明了瞧不起人家嘛！到时别说谈的融洽了，能不被扫地出门就万幸了。

可是，蒋叔叔前面说的那句“你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又是什么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