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声机的唱腔慵懒甜腻,声音越来越大,音调越来越高。舞池中的男男女女苍白着脸,同节奏朝应南珩走来。
应南珩撇嘴,不屑一顾,左手摁着右手的长袖,右手手背朝外,慢慢挥手,动作看似轻松写意,每一下都犹如千斤重。
这些人一个接一个,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应南珩穿过空空的舞池,踏上旋转楼梯。每上一级台阶,木板都能发出吱吱声。好像下一刻楼梯会断……不是好像,走到半空,楼梯真的断了。
他身后的木梯逐阶化成碎末,前面的楼梯断裂成零碎的几节,高低起伏漂浮着。
若是一个普通人,现在恐怕早就摔了。但应南珩稳稳地凌空站着,长袍灌满烈风,鼓鼓作响。
他随意打了个响指,留声机的音乐停了。楼梯的幻影也消失了。
这些把戏,都是他玩剩下的。他一点都没兴趣。
收费站重新出现在眼前。
朱庆瘫坐在路卡下,青白的面孔写满了不可置信。眼看着应南珩一步步走来,他再不敢托大,一溜烟跑了。而在他坐着的地方,落下一张报纸。
应南珩捡起报纸,看到上面大大小小的方块字,和搭配的黑白照片,就觉得头疼。
这是什么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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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屋里,辛妍怔怔地看着手镯。
应南珩出去了,会遇到危险吗?
她想帮他,但又觉得自己出去会给他添乱。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真的太糟了。
手镯突然停止旋转。
红花大虫激动地大喊,“我就知道,大猫一定不会有事。”
辛妍猛地抬起眼,“什么意思?”
红花大虫让她把手从水盆中拿出来。
手镯光洁如新,手上的黑气不再往外逸。
辛孟不再躲避,凑上前说:“估计大猫刚才被关进一个结界里。因为结界带着屏蔽效果,手镯上的压制力被削弱。但大猫破了结界,手镯的作用又恢复如初。大猫果然厉害。”
辛妍不懂这些,只能多问,“任何结界都具有屏蔽效果吗?”
她之前被关到冥镜中,手镯可是没有一丁点变化呢。
辛孟说:“这个情况很复杂。”
辛妍直勾勾看着他。
辛孟摸摸头上三根毛,摇头晃脑做老夫子样,“其实说来也简单。大人遇到的结界可以针对和大人有关的一切无差别攻击。”
辛妍感觉自己好像懂了。
之前冥镜攻击的对象是她,不是应南珩——手镯的主人——所以手镯没变化。这次应南珩遇到攻击,手镯也收到影响。那以后是不是应南珩有什么事了,她都能感觉到?
那这个手镯,岂不是相当于安危测试仪?那沾染应南珩气息的物什,不都具有这个作用?
辛妍如此想,就问了出来。
这个问题简单,不用辛孟回答,红花大虫抢答。
“只有和主人性命相关的物什,才有这种反应。其他东西一般都是消耗品。”
哪怕辛妍是玄学世界的熊瞎子,也能揣测出“和性命相关”的分量很重。她只是无意间收留他,他为什么对她这么好?在她身上付出这么多?
辛妍看着手镯,鸦羽般的睫毛轻轻颤抖。
红花大虫以为她感动于大猫的情谊,不由得想到自己。
靠在口水大虫身上,脸上泛起红晕,“想当年,我家这口子也是这么追求我的。盛情难却,我总觉得不对他好些,就显得太欺负人了,欺负人以后会有报应……”
口水大虫扭头,和红花大虫深情凝视,追忆不知多少年前的似水流年。
辛孟突然说:“大人回来了。”
辛妍下意识看向窗户。
窗外,狸花猫四肢伸展,粉嫩的梅花垫微微往前扑,像光一样从玻璃中折射进来。
狸花猫落地成人。长身玉立,玄袍缱绻。宽大的衣袖垂在地上。
辛妍慢慢站起,看了眼应南珩,确认他无恙,闷头往自己卧室走。
她弄不清自己对他是什么感情,不知道怎么面对他,更不知道如何同他交流。
应南珩沉声叫住她,“奴才。”
辛妍立刻回头,眼中闪着又亮又软的光。
两只大虫触角乱动,蹭一下窜到水中的石头中。
辛孟又揉头顶的三根毛,摸到光秃秃的脑袋,叹息一声:还是不当电灯泡了。很自觉地躲避进幻市的平行空间。
应南珩迎上她的视线,想的则是之前她还在为钱生气。
他以前掏鸟摸鱼的时候,总见到这样的场景:雌鱼在家守着,雄鱼出去捕猎。雌鸟轻歌曼舞,雄鸟衔枝筑巢……莫非这只雌性以为他出去谋生了?
但他仍旧一穷二白。
应南珩脸色沉下来,语气很差,“朱庆有动静了,我没捉住他。倒是发现了这个东西。”
辛妍听到“朱庆”,心头一激灵。
朱庆和黑气有关,黑气威胁她生命。天大地大,她的命最大。这是她最关心的事情。
接过应南珩递来的报纸,辛妍面色不由得凝重起来。
报纸上的字,都是繁体。这些字认识她,她和这些字不熟悉。完全看不懂是什么意思。
还好有博学多才的辛孟,让他翻译好了。
辛孟站在书桌上,人虽然小,但架势很大,指挥辛妍举起半米长的报纸,努力抬头又使劲低头阅览。
辛妍按照吩咐,把报纸翻来覆去折叠,眼尖地在中缝发现一行字:民国二十三年,叔尤散人著。
不多会儿,辛孟看完所有版面,说:“这是一张民国的报纸。第一版讲时事新闻,其中很大部分讲女***胸罩,剪短头发的现状。二三版讲明星的桃色绯闻,那个明星叫小桃红,是被上海滩某位黑帮大哥捧起来的,貌似还和某位军阀有关系。第四版是各种结婚离婚的登报通告。”
这么看,好像没什么特别的。
辛妍放下报纸,左右相互捶打手臂,“报纸出现在朱庆出没的地方,肯定有原因。对了,这张报纸真的是民国时间印刷出来的?还是现在印出来,写着民国的时间?”
辛孟很肯定,“从墨痕字体和纸张的情况综合判断,这是一份民国时期的老报纸。纸页保存很难,能完整地流传到现在,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