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京都满城灯火,气势恢宏,尽显帝都的繁荣。
张舟在房间里等到了从宫里下值的福祥。
“叔,这画真是您画的?也太牛了!”
福祥看他一惊一乍的样子,淡淡一笑道:“你也懂画?”
福祥的语气让张舟想到了第一次见李书亭,哈哈大笑。
“叔,你们这些有文化的人,是不是都这样啊?”
随后把和李书亭第一次见面时的情形说了一遍,但作诗那段没有提。毕竟是剽窃而来,不是自己的本事,不敢总拿出来嘚瑟。可以盗用,却不能宣扬,卖弄过头,早晚露怯!
张舟略带夸张的讲述,惹的福祥哈哈大笑,连连点头。
“哈哈,是这么回事!文人大多都是这个德行!”
“对绘画,我的确是不懂,可是我会看啊!好坏总分得清!我觉得您老的画就是了不起!”
福祥摇摇头道:“真正的大师,绘画讲究的是手法和意境。而我这种绘画技巧,始终是小道,上不了大雅之堂,纯属自娱自乐罢了!”
“叔,您这就叫妄自菲薄!我倒是觉得这是两种风格,您这绝对是写实主义。以精准形象为主,和那些人不一样。叔,你这是跟谁学的啊?我这辈子还是第一见!”
“我入宫的时候还小,在宫里的书画坊打杂,平时也没有人可以说话,有一个老画师,对我很好,我就是在那时候,跟着他学了些基础,后来老画师不在了,而我也喜欢上这个,就自己瞎琢磨、瞎画的打发时间,一点点练成现在这样,别人会不会这种画法我不知道,反正这种画法我也不曾见别人用过?”
福祥神情多少有些自得,而张舟表现比他要激动兴奋的多!
“叔,这么说,您可算得上开宗立派的人物啦,您老干脆退下来,咱们专门开个画院,您当老师,传授弟子,到时候必然是桃李满天下!谁见到您,不得恭恭敬敬的喊一声大师!”
“哈哈,还画院呢?不让那些书画大家笑死、骂死才怪,到时候说杂家误人子弟都是轻的!”
“那些人懂个屁,读几本书就把自己当成圣人了?敢对您的画作指点江山,咱就收拾他!”
福祥笑了笑,突然玩味问道:“要是惹不起的大人物呢?”
张舟嘿嘿一笑:“那咱就惹不起,躲得起呗!”
福祥既而非常认真的问张舟。
“小舟,你和叔说实话,前些日子,你可在京都做过些什么?”
这话让做贼心虚的张舟,心里一惊,看来福祥猜到了什么。他本心就有找福祥帮着解决问题的想法,可还没有想好如何开口,却被福祥主动问起,这代表什么,不得而知!沉思片刻后,决定不再隐瞒,神态也端正起来,认真的看着福祥,轻声说道:“叔,我说了您可不能生气!”
福祥不置可否,只是淡淡道:“敢作敢当,怕我知道,就不说!”
张舟叹了口气道:“本来我也在纠结,要不要告诉您的,一是怕你骂我,二是这个事的确很麻烦!”
福祥表情平淡道:“哦,什么事这么麻烦?”
“叔,有个我非常在乎的女子,被人抓走了,后来得知可能困在京都外的某个庄子里,那时候我也不知道对方是谁。我长这么大,就没有离开过河州,在京都几乎谁也不认识,更接触不到什么达官贵人,登门要人一定没有用,又怕夜长梦多,所以……”
“所以你就胆大妄为的三番五次刺探那里?还前前后后杀了几十个人?”
福祥再也控制不住情绪,不仅仅是不满,甚至有些愤然。
张舟即抱歉,又倔强道:“叔,很多事我是考虑的不周全,可是我也是事出无奈啊!我只知道,这些日子我过得是何等煎熬!如果有别的办法,我也不会选择铤而走险,可形势逼人,我别无他法!为了在乎的人,拼命也无妨!我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叔如果有事,我就敢杀到皇宫里去救你!”
福祥大怒,啪一拍桌子,茶杯都跳起来好高。
“放肆!”
张舟也不看他,继续说着,声音却低了一些。
“叔,我就这样的人,让我放弃心里在乎的人,我做不到!”
“做不到?为了一个女子,背上一个刺王杀驾的大逆之罪就值得了?”
“叔,不是什么事都要用值不值得来权衡的!”
“你还有理了?要不是杂家多多少少知道些内情,猜出一些端倪,劝平王撤了那些禁军的封锁!你还有机会在这儿和我废话!”
张舟这才明白过来,笑嘻嘻的蹲在福祥面前,殷勤的给他捶腿道:“叔,谁让您是我叔呢?”
福祥叹了口气,道:“今日你还算实诚,没有瞒我,不然我决计不管你的破事!”
张舟苦笑着说道:“叔,这个世界上,我已经没了至亲之人,就遇到这么几个在乎的,你让我贪图自己的荣华和安稳,而放弃这些人,我真的做不到!那样活着心里也会了无生趣,这辈子还有什么意思?”
福祥嘴上虽然训斥,但心里却是欣赏,他见过太多为了利益而出卖亲朋的人,那些所谓的君子圣人暗地里又做了多少背信弃义的事!
平王的庄子,开始一直是皇后娘娘主持,福祥自然也有参与,但四年前,皇后就把管理权交到了平王手里,福祥也跟着抽身出来,但这庄子经营的目的,福祥还是清楚的。皇后的想法,他心知肚明,做为乾明宫的总管、皇后的心腹,他也希望平王可以坐上那个位置。只是这几年,庄子里人员变化不小,有些事福祥也就不太了解了!前些日子,有管事连夜密报平王,庄子起了大火,还死了不少人,平王得知此事,当夜出城赶到庄子里,两个被架空权利的管事,也是把证据收集的差不多了,利用这个机会一股脑地,把靳风的种种罪行,全抖了出来!平王大怒,当场拿下靳风,一顿棍棒,靳风就把一些罪行交待了,先不说靳风的罪过,但说有人刺探庄子之事,就让平王大怒,立刻调动驻守城外的禁军进行抓捕。
第二天皇后也知道此事,便指派福祥去看看,毕竟平王年轻,怕有失稳妥。去了正好赶上,被打的半死不活的靳风,又交待出了不少内容,包括关于唐雨儿的事。
福祥因为香皂的事去河州,对九州商业的情况自然要去打听一下,摸摸底。而认识张舟的时间虽然不长,但他敢爱敢恨,甚至有些胆大妄为的性格,还是有所了解的,特别是张舟醉后提及过对一个女人的思念、担心,所以当确知入侵庄子的人来自河州,第一直觉就告诉他,这个事和张舟十有八九脱不了干系!如果禁军大肆围捕,入侵之人一旦落网,牵出张舟(当时他并不知道张舟亲自去了),张舟就一点机会也没有了!张舟给他的感观实在太好,让他喜欢,私心上自然不希望张舟出事,就以此事不易声张、免得惹人注意的理由,劝平王撤了禁军的围堵!一面写信给张舟,让他进京!福祥并不是想抓了张舟邀功,而是从心里想维护张舟,如果张舟对自己没有欺瞒,就想办法帮他把这个事给妥善解决了。
福祥看看蹲在身边的张舟,低声问道:“那你有什么打算?”
张舟叹口气道:“叔,实不相瞒,我也知道,这回是撞上铁板了,当时之所以决定撤回来,一是能力不及,不知道该怎么办好!第二,当我探知那是平王的庄子后,也想到了叔,觉得或许有和平解决的办法!这次进京,也是想和叔说这个事的,可是又怕叔为难,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事到如今,还请您老帮我想个办法!”
福祥从他的话语里,敏感的发现问题,眉头一皱。
“那庄子你也亲自去了?”
“嗯!啊!就是着火那次,我……”
听见张舟说是,福祥再次怒不能止,气的一脚把他踹倒,站起来指着张舟,恨声道:“你、你想气死我是不是,就你这点能耐,也敢去送死!”
张舟忙爬起来,安慰暴怒的福祥。
“叔,冷静冷静!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再说,如果我不亲自去,恐怕现在事情更麻烦!”
“哼!你这个不省心的玩意,不了解情况,就敢这样以身犯险?出了事怎么办?还有机会回头吗?你再这样冲动行事,看我还会不会管你……”
张舟知道他是真的担心自己,嬉皮笑脸道:“侄儿有错,你当叔叔的哪能不管啊!”
……
福祥斥责了半天,总算在张舟连哄带劝又认错中,消了气。听他说的经过并没有遮掩,心里也有了数,经过一番思索后,说道:“今天的事,断不能被第三个人知道!明白吗?”
“放心,叔,我知道轻重!”
福祥一听,气就不打一处来,怼了他一句。
“你知道个屁?知道轻重就不会是今天这个局面了!”
“嘿嘿嘿……”
看张舟挠头歉然傻笑,也就不再继续斥责他。
“平王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性子不坏,对人也极好,但是作为皇子,很多事就由不得他自己!那个庄子他也极少去,里面很多规矩都已经成制,自会有人打理操持。并不是什么事他都会知道!”
“叔的意思是……?”
“如果什么事都需要平王亲自掌控把关,那平王再分出两个身子也不够用!上面那些贵人都是这样,只需要说出目的,然后等待结果就可以了!所以唐雨儿的事,平王一开始并不知晓!”
“啊!”张舟还真的没有想到这一点,此刻有些无语!
“如果你没有冲动行事,叔帮你向平王讨要一个人,应该没有多少问题!可是现在死了几十个人,平王震怒!再想要人,平王面子上都很难说得过去!”
张舟低头不语,冲动真的害人不浅,两世为人还是改不掉一些秉性,但也谈不上万分后悔,只能说世事难料。福祥看他蔫头耷脑的样子,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还年轻,冲动可以理解,但是千万记住,理解不代表你就不需要承担后果!”
“叔,我记下了!”
“这些事,我会想办法帮你周全,但那个唐雨儿,短期内你是见不到的,麻烦不可能那么快消除,这里面涉及很多事,毕竟庄子不是我的掌管范围,我也不能伸手过界太多,你可明白?”
福祥再如何心腹,也只是心腹之一,不是唯一,心腹之间也必然存在利益纷争、相互掣肘。再一个,福祥的身份只是奴才,而不是主人,何况这个事已经关联主子的荣辱,他哪敢大包大揽地拍着胸脯替主人做决定?如果福祥做事不懂分寸,也不可能混到今天。但是福祥今天一翻话,足够让张舟安心许多。
人若平安,便有机会,既有机会,张舟不会选择铤而走险!
福祥又道:“还有,如果你能做到撇清和这件事的关系最好,不能的话,你也要想尽办法证明,这个事的确就是你一时冲动,绝对不是针对平王,明白吗?如果让平王感觉你是针对他,你就算有万般理由,也是死路一条。到时候我也无能为力。”
张舟深以为然。自己做事自己就要承担后果,既然雨儿已经平安无虞,那么他就得为自己的冲动行为进行善后。
福祥又吩咐了一些事,张舟一一应允,最后才说到香皂的事情。
“皇后对你的想法很是满意,还真的给这巧妙之物赐个名字,叫泽香,本来想定为皇家御用,又因喜欢你那句‘娘娘恩泽天下’的说辞,才改了主意,允许你商销天下,还特意批了一处皇家商铺,做为销售泽香的门面!以后你大可以用皇后的名号做这个生意,没人敢为难你!”
张舟知道,这里面福祥一定起了不小作用。
“叔,我在京都没有什么路子,您就费心帮我盯着呗!”
福祥知道他的心意,却没有答应他。
“杂家才没有功夫理你的破事!现在没有门子路子,以后慢慢就有了!何况还有娘娘的招牌,自然不需要担心太多。但是有些衙门你还是要拜一拜的,也算是为以后铺路。对了,那三成利润,皇后只要了一成,那两成我以你的名义送给了平王。”
张舟真的被福祥感动到了。
“叔,平王那份不能让你出……”
福祥止住张舟,埋怨说道:“你掉钱眼里了?还是把叔当成财迷了?叔到了这个年纪,根本不在乎什么银子!再多银子也换不来一份安稳的养老!”
“放心吧,叔!我可能没有大出息,但是给你养老的能力还是有的!对了叔,您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
话完,在怀里取出一个盒子,福祥好奇的接过来打开,只见盒子里装的是两个漂亮的小瓷罐,取出一个,拧开一看,里面是绿油油的膏脂之物,散发着一种薄荷的清香!
“这是何物?”
“这个是我在民间搞到的一个方子,夏天蚊虫多,这个提前涂上可以驱赶蚊虫,如果叮咬,涂上可以止痒消肿,如果当差困了,稍许涂在太阳穴,可以清凉提神!”
福祥喜欢的很,在手里把玩、试用,直呼妙物!开心的收下九州商业刚调制成功的清凉油,就又要求道。
“你小子还有什么新奇小物件,都拿给叔看看!”
“叔,我想给,也得有这个能耐啊!不过您放心,什么好玩好用的,保准忘不了您!”
爷俩又谈了许多,张舟又把河州烈和九州家私在京都推广计划告诉福祥,福祥觉得可行,又帮着筹谋一番。
最后千叮万嘱,那平王之事一定要稳妥善后!
福祥离开时,已经夜过三更,张舟思索着该如何处置好那件事的善后,自然睡不着!也没有打扰二牛休息,索性独自下楼散心。
戏水楼的后花园里有一个面积不算大的人工湖,四周幽林围傍,湖心一座精巧凉亭,如伊人立于湖中戏水,有木桥几经蜿蜒,将亭岸相连。风轻水静、抒情写意。戏水楼的客人本就不多,加上已然夜半,这后花园里静寂无人。张舟信步来到那座探入湖心的凉亭,近处看禁城城楼灯火,远处观明月如新。张舟深呼吸一口气,扶靠栏杆,思绪飘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