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七月,泽香、河州烈、九州家具坊三家店铺同期开业,销售之火热,超乎想象!预存货物被销售一空,不得不相继挂出暂时无货的牌子。最热门的泽香,订单已经排到六个月以后。张舟没有急于向全国开设泽香的分店,而河州烈和九州家具则是有选择性的,在临近几个州府开设了分店。
九州商业通过京都总店发布消息,泽香将在全国各州竞标代理权,按照京都总店的销售业绩和可以提供的货量,九州已经给出竞标的底价:白银二十万两起价,南十州则是三十万两起价。大唐帝国稍有影响的商家,在京都几乎都有店铺,所以这个消息很快就引得那些大商家闻风而动。也有人想用朝廷的人脉强取豪夺,结果遇到了皇后娘娘的心腹红人,乾明宫大总管福祥,也只能作罢,不再生事。
河州烈之所以不采用这样的方式,一是取决当前的交通的确称不上便利,运输上成本太高,第二,最重要的是张舟想利用河州烈,做更普及的商业联络沟通之用。而家具坊因为太容易模仿,根本不可能垄断全国市场,也就不必费此周章了!
也有消息灵通的大商家,直接到了河州,拜访九州商业,希望可以有所通融,提前拿下经营权,富贵堂就是其一。
这一次来河州的代表,可不是小鱼小虾,而是富贵堂的一位大掌柜,这个掌柜可不是分堂掌柜,而是总部的四大掌柜之一,地位只在总堂主之下,类似帮派副帮主的存在。
还是城西小院,关玉娘接见了这位徐大掌柜,对外关玉娘就是九州商业的大老板。
本来和九州商业这样的级别,来一位分堂主就不错了,临江县分堂曾经在河州吃了亏,可是结果呢?那个不知死活的飞蛟帮河州分舵一夜之间灰飞烟灭,为此飞蛟帮帮主还亲自上门求谅解。只是可惜,最后河州码头白白送给了九州商业。失踪的四个人至今下落不明,证据确凿就是这个九州商业所为,本来想收拾一下这个九州商业,可突然间,总堂主下了一道命令,不仅告诫帮众,不要和对方发生冲突,还千叮万嘱帮中大小管事,不准轻视九州商业。这次就是老堂主亲自发话,让四大掌柜之一的徐掌柜出马,到河州洽谈泽香的代理权。
富贵堂徐大掌柜看看关玉娘,和她身边坐着的一位衣着普普通通、个子不高不矮、模样不丑不俊、举止有点散漫,也不知道是什么身份的年轻人。心中暗道:到底是小地方,礼仪尊卑都不懂,这场面是什么人都能上桌的?心里看不起,可是嘴上却还算客气。
“关大当家,你想必也了解我们富贵堂的实力,有我们富贵堂的帮衬,你们九州商业会发展的更好、更顺利。我们这次也不以大欺小,只要南十州的代理权!”
关玉娘礼貌的点点头,没有接茬,而是说道:“徐大掌柜,河州地物不丰,远不及京都繁华物胜,这茶已经是晚辈府上最好的了,如果喝不惯,千万别觉得是晚辈怠慢啊!”
徐大掌柜点点头,顺势又喝了口茶,说道:“茶啊,有的喝就成,生意才是大事,老夫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也算品遍了天下的茗茶,却很少上心,不过这“泽香”老夫却上心的很!”
“呵呵,能入您老法眼,九州商业绝对是脸上有光啊!我一个妇道人家,没有见过那么多世面,这茶啊,就识得这玉观音,尝久了,还真的习惯了这份独特的浓郁,前些天有伙计给捎回些南方的茶,却总觉得没滋没味!”
徐大掌柜心里已生不满,如果不是总堂主有所交待,我会和你这小辈坐在这里废话?还要和这个喝茶和驴饮似的玩意坐一起?真是感觉自掉身份!他瞥了一眼,坐在那里不知道想些什么的张舟,耐下性子,继续道:“关老板说的是,习惯是很难改变的,经商做生意也是一样,实力决定了方式,方式可以成为习惯!我也不绕圈子,这南十州的经营权,富贵堂是势在必得!还希望大当家给富贵堂个面子!说句实在话,有些事再折腾也徒劳无益,反而会亏了自己!你说呢?”
南十州,是大唐最繁华富足的十个州,要用张舟的总结来形容,十州面积都不大,却支撑起大唐帝国超过七成的税收!
“徐前辈,也不瞒着您老说,泽香投入巨大,还就指着用这南十州的银子来做一些填补,并且我们九州家底太薄,上上下下几千口子人也需要养家糊口,实在经不起这么大的人情消费。而据我所知,富贵堂从事的都是大生意,从不涉足这些小本营生啊?”
“至于富贵堂想做什么,就不劳关老板费心了!我只想要个答案!”
“答案嘛!已经有了,那就是公平竞争,一起竞标啊!晚辈非常相信,富贵堂有绝对的实力,可以脱颖而出,顺利得手的!”
“想多赚点银子没有错,可也得有胃口吃得下才行。就算背后有所依仗,一不小心也会输个精光!记住,这不是老夫的威胁,而是一个前辈对你们的提醒!”
关玉娘一直不瘟不火的喝着茶,继续道:“那真的谢谢徐老前辈了!可是有时候不搏一搏,怎么知道就不成呢?”
徐大掌柜连连冷笑。
“呵呵,看来,小地方的确培养不出高眼界,关大掌柜真的应该出去走走,开开眼界了!”
“徐前辈放心,会有这样的机会!”
不欢而散!也不是所有人都会遇到这样冷场的遭遇,东州、肃州两个大商家,依靠李书亭和杜老爷子的面子,成功以二十五万两的价格,提前拿下泽香的代理权。让两个老爷子倍感有面子。唐文轩和老师曹意的关系户也到了,正在友好洽谈中。
张舟一直认为,不经历磕磕绊绊、反反复复的磨砺,基础都不会很牢固,长远来说,他并不会过分在乎眼下的得失,他更在乎的是,十年后,甚至更久远以后的局面,两世为人,这点胸怀眼界还是有的。再说,商业摩擦、利益冲突是无法避免的,出来混,必然要经历这些,所以,他并不拒绝与各种势力进行你来我往的明争暗斗,就当锻炼队伍,考验人心了!可是和平王的经历,让他感觉到自身的渺小,也在心底生成一股怨气!他希望快些强大起来,也需要发泄一下怒意。
不管平王和富贵堂究竟是怎么样一种关系,九州商业的扩张,遇到的第一个拦路虎,是富贵堂无疑!而如果富贵堂这一步迈不过去,且不说南十州的经营权,会损失多少银子,单凭对九州商业的发展信心,打击都是巨大的。所以张舟不会选择退让,现在一肚子火气,还没有地方发呢!张舟认可以势压人,但拒绝吃像难看,富贵堂现在不是沾自己的便宜,而是在吞噬自己发展的权利!现在肩膀不齐又怎么了?归根结底大家都是商人!连和气生财、合作共赢的道理都不懂?富贵堂是强大,但是天资不足,它缺少一个可以让张舟低头认输的身份。
富贵堂发展到今天,行事如此跋扈,张舟不相信他没有仇人和竞争对手,只要让它趴下,相信就会有无数只脚踏上去!张舟现在考虑的,已经不是怎么样抵挡富贵堂的压迫,而是如何把富贵堂这个大家伙直接放倒,给他的那些对手制造一个尽情踩踏它的机会。
几乎有势力的商家在京都都有驻派,而竞拍也有多年历史,所以竞标会并不需要和双会一样,需经过长久的策划和筹备,没有耽搁太多时日,竞标就如期举行。
竞标定在戏水楼举行,一共推出二十三个州的经营权。有一些已经被订走了,张舟再不服,靖王,宁王,琳琅公主和那个平王赵琪瑛,也都半卖半送的给了一个州的经营权,那是实实在在的得罪不起。当然也是借用这些权势,挡住更多的贪婪之手。期间,富贵堂又找了关玉娘两次,态度是软硬兼施,但都没有达成共识。
竞标当天,到场的各大商业代表,足足有二百多位,大厅内已经座无虚席。躲在二楼一角的张舟,正听着福祥如数家珍般,一个个介绍着这个时代的福布斯人物时。就看见富贵堂的徐大掌柜和一个面生的中年胖子,一起走了进来。厅内大多数人见了,纷纷起身施礼、打招呼!可以看出富贵堂的江湖地位。
福祥知道他和富贵堂之间的龌龊,和洽谈中的冲突,介绍的也更为详细。
“那个人是富贵堂的少东家周彦琅,应该说在富家纨绔中,比较上进的一位,他爹岁数大了,身体也不是很好,现在富贵堂很多生意都有他主持,应该过不了多久,就可以接手富贵堂了!”
“这么说,这个人有两把刷子喽?”
“算是吧,毕竟富贵堂势力摆在那儿,又有他爹的面子,百年来打下的厚实基础,大唐地面上,还真没几个人和你似得,那么不给面子!富不过三代,富贵堂能经营这么久,自然有他独到之处!不过,这个周彦琅野心有点大,和太子关系太近了!这一点他就不如他爹,懂得什么该沾手,什么不该沾手!”
“他和太子亲近?那为什么平王……”
张舟忙止住话语,他印象中王位竞争者之间必然是矛盾重重,彼此之间各个方面应该很难兼容的。可是这种事说出来似乎很犯忌讳!福祥却没有责怪他的意思,解释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经商讲究八面玲珑、和气生财!富贵堂和满朝的皇亲国戚都有些来往,也是他们多年来矗立不倒的原因!不管日后谁得势,都会有份香火情,他和太子关系近,平王的面子就敢不给?如果那样,早被弄死了!而这样的势力,那是不用白不用!用着更放心!”
张舟心里豁然,福祥又给他指向一个,五十多岁,身材挺拔,一袭白色袍服,有些文人气质的人,说道:“这位是金银巷的二当家段时节,为人低调,金银巷能有今天,都是出自他的手段和谋划,他们段家双杰都本事极大,一文一武,他就是那文的,他哥哥段时季,是当今有名的武学大家,据说段时季的武功比起四大宗师也差不了多少。”
这让张舟很有兴趣!到目前为止,四大宗师,他一个也没有见过,很是向往啊!
“那个笑的满脸皱纹的老头,兴隆会的元老级人物,现任帮主的亲叔叔,江湖人称老金油,老狐狸一个。”
张舟一一记下,那段家是靠丝绸发家,兴隆会是靠开矿发家。张舟暗想,不知道下面这些人,以后有多少会成为自己的伙伴,或者是对手。
大厅内有一个人,让张舟很注意,四处打招呼,四处施礼,不断给后来者让出自己靠前座位,本来第一个来的,现在坐到最后一排,忙得一脑门子汗,却始终笑脸相迎,哪怕对方没什么好脸色,也不以为意。
“叔,这个人是?”
“这个人叫杨九,是个船行老板,兢兢业业的,原本继承了一份不小的家业,可惜这小子不善经营,加上最近几年生意不好,估计撑不了多久了!”
船行,就是造船!
“咱们大唐水运发达,船行生意怎么会不好?”
大唐帝国,尤其是南方,六江三湖组成交错繁杂的丰富水系,素有“马行八百里,扁舟一日游”的说法。也正是四通八达的水运,造就了南十州今日的繁华。
“呵呵,这杨九祖上是造海船的!”
张舟明白了,大唐前些年曾因为某些事,下令禁海,毕竟海域太长,难以全面监管,就从造船的船行入手,制造海船,就是重罪。因此,杨家一夜之间,失去了最基本的生意来源,再回头和那些同行竞争内河的生意,已经失去了资源和技术上的优势。
张舟再怎么不经事,也知道海运对一个国家何其的重要,而因为地域与前世的不同,张舟无法确定海外的情况,但有机会,一定会接触一下才会甘心,现在还不是时候。
今天的竞拍没有太多繁杂,就是举牌,出价最高者胜,当场交定金、签合同。
因为大唐比较重视商业发展,合同也比较正规,尤其商业合同,官方会介入见证。今天就有户部的官员到场,还是一位税司侍郎,绝对户部的班子成员,可见官方对此次竞拍之重视。
关玉娘虽然身为东家,却没有在这样的场合露面,张舟也不允许,而是留在后面,等着签合约即可。
终于来人齐满,也到了时辰,有人宣布泽香的竞拍开始,叫拍次序由南向北,由西向东,最后才是京南十州。
张舟看着台上比比划划的拍卖官,心里觉得好笑,这个年轻的家伙,不是别人,就是当初自己还是一名刑捕时,和自己有过交往的“小龙哥”,本名唐龙。别的不说,这家伙察言观色、掌控现场情绪的本事极好,口才也不错。大北河王案后,这个倒霉的玩意,因为和一些被捕的官员、管事,或豪奴都有着一餐半酒的交情,事后也受了牵连,被张舟救了下来,留在府里跑腿。想不到这个家伙还读过点书,后来决定竞拍时,张舟就想到了他,还别说,经过一段时间训练、打磨,真的不负所望,成了一名合格的“竞拍师”!唐龙今天的表现,就让张舟很满意,不但很好把控了竞拍的气氛,而且大力宣传了九州商业的不凡和前景。张舟心里给了一句极高的评价:“真他娘的能忽悠!”
第一个魁州,边境小州,被兴隆会二十一万两拍下,这样的偏僻地区,这样的价位,绝对理想,接着与魁州相邻的福州和鼓州也都没有低于二十二万两的价格完成,买家都是兴隆会。兴隆会的矿产主要就在南方一带,这也似乎顺理成章。金州和七郎州,被各州本地商家拍下,陈州被段时节拍下,南平州被司马家拍下,也没有低于二十五万两的。随着越靠近中原地区,价格越高,东南沿海的甘、南二州,竞拍价格已经超过三十万两,段时节又得到了良州的经营权。然后就是南十州了,张舟眼睛一迷,嘴角微翘:重头戏来了!
南十州:德、桂、苏、惠、通、应、章、乌、庆、凤鸣!
天下最繁华富足之地,豪阀云集之所!
负责竞拍的唐龙,看看手里的提示卡,稳了稳心神,老板就在看着自己,绝对不能丢人现眼!
“各位富家翁主、商界名流,现在重头戏开场,京南十州,有道是‘不到南十州,不知天下之富!不到苏惠,不知人间之美!各位都是明眼人,泽香在南十州会引发怎么样的轰动效应,就不用小的多说了!也不多浪费各位老爷的时间,现在开始竞拍,起拍价五十万两!”
话音刚落,就听见啪的一声,引得众人四处寻望。只有就近的人才看清情况,那声音是富贵堂少东家,生生把手里的茶杯捏碎而发出的!
轻敌了!周彦琅原来的设想,三十万一起拍,富贵堂叫价,南十州那些商户谅谁也不敢再喊价。富贵堂就有这样的底气!也让九州商业知道,给不给自己面子,京南十州的商业诸事,富贵堂都可以一言而定!就算那些商家不情愿,但是都一一打好了招呼。到时候起身抱拳喊一句:谢谢各位承情!就完活了!
周彦琅亲临竞拍现场,就是为了起到震慑的效果!让南十州的人看看富贵堂的态度。可是周彦琅想不到九州商业根本不按规矩出牌!一下起到五十万两!不拍?按着规矩,九州商业就可以自己找合作伙伴,自己到时候敢不敢堵着门不让其开业?要知道泽香可牵扯着皇后的脸面!富贵堂得以百年基业不倒,就是从来不打皇家脸面!拍?一州五十万两的价格不是没有赚头,可是这个脸面丢不起啊!现场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等着看自己的笑话呢!自己可是向那个贵人拍过胸脯保证过,万无一失的!周彦琅面色阴沉,浑然不见自己的掌心有鲜血滴答!飞快权衡利弊,狠狠咬牙道:“拍!”心里恨意滔天,九州商业,早晚让你把银子成倍吐回来!
徐大掌柜更是脸色难堪,从派他出马到现在,就是一个完全的失败!
五百万两十个州?对不起,太理想化了!两州以后,变成五十五万两起拍!四个州以后六十万两,然后七十万两,最后苏惠二州起拍价竟然要八十万两!但富贵堂得了惠州后,却放弃了苏州,并不是周彦琅清醒了,而是赌不起那个气了!五百五十万两,拿下九个州,比计划多花了近三百万两不说,还丢了大唐最富足的苏州地区经营权!理由?兜里的银子已经不够交订金了,是实打实的准备不足。难道在现场找各大商家去借银子?脸丢不起。周彦琅黑着脸,在竞拍合同上,按下手印后,丝毫不顾及那税司官员的颜面,把订金银票掏出来直接丢在桌子上,也不理睬身边的徐大掌柜,甩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