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行之听到张舟说话的声音,都在明显的颤抖,笑着说道:“那就喊吧,释放释放也好!”
张舟努力地做了几次深呼吸,极力控制自己的身体,面对无穷黑暗,张大嘴歇斯底里得喊了起来。
“啊……啊……啊……”
一连吼了三声,声音在空间极阔的溶洞里,回荡不已,扭曲、变音、久久不肯消散,让人有些后怕。
张舟一屁股坐下,不敢再喊,真怕自己会吓坏自己!饥饿乏累恐惧交织在一起,实在难熬!
就在张舟打算和张行之再说上几句话,缓缓精神时,就听见一声如幽鬼般的嘶哑声音,在暗黑世界中传来:“谁?”
不是没有听见,而是情愿骗自己,刚才那声音只是幻觉,张舟明显感觉到,身边的张行之刻意的屏住呼吸。为了减轻负重,张行之返回时没有带刀。张舟也一样极力控制,手缓缓握住那把昨晚临时弄来的佩刀刀柄上。
“谁!”
声音又一次幽冥般响起,在空间里无限扩大着那种森然恐怖,张舟甚至清晰地听见自己毛发立起的声音!如果可以,张舟一定会把这个声音的主人活活砍死。这个声音,让张舟无比深刻的体会到,什么叫毛骨悚然!
他脑子想到的只有一个名字:俞金銮!就算不是他,也不管是人是鬼,张舟都感觉,对方是可以轻易碾死自己的存在。就在这一刻,张舟无端地进入了某种很奇妙的状态,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清晰,感触着身体里每一次脉动、血液流淌的过程、无数窍穴张合收缩的节奏、无数细胞在紧张的抖动。甚至他清楚的感应到,自己的情绪传到了刀身,佩刀正隐隐发出害怕的悲鸣。张舟一动不动,最大的害怕,已经不是那个声音,而是怕自己破坏了这种突如其来的感触,他没有去控制,干脆置身事外一般,静静的去观察体会!
他敏感的察觉到,一股恐怖的气息,如有型的风暴一般滚滚扑来。二十丈、五丈、一丈,步步逼近,张舟的感知也在不断后退,不敢与那气息接触。他不断安抚着,佩刀身上那股在紧张中,好似不堪压力,准备不管不顾一拼了事的刀意。那恐怖气息,最终没有靠过来,而是停在了一丈之外,冷漠如蛇窥视,停留少许后,便如潮汐般退去。而自己那似有形又无形的意识感知在静静潜伏,不敢稍作举动,唯恐被对方发现。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张舟始终在这种又清晰又说不清的境界中,反反复复,不能自拔,不敢自拔、不想自拔……
他背贴地面,感觉到水潭里出现微妙的声音,越来越明显,有人在水下不断靠近。随着一连串的水花翻出,他感觉那股恐怖的气息再次闻声而来,上次是气势汹汹,这次则是悄悄潜至,却更觉阴险可怕,似乎一条毒蛇,已经确定了目标的位置,只准备在猎物现身时,完成致命的袭杀。水下人越来越近,那杀机也越来越清晰,张舟浑身细胞都开始紧张、收缩、也似在酝酿……
就在水下之人露出水面的瞬间,张舟翻身而起,抓住张行之的腰带,一把将他丢入水里,大喊一声“快走!”
刚从水下潜出之人,也似乎觉察不妙,瞬间返回水下,张行之想回手抓住张舟,却抓了个空。张舟看不见任何东西,感知上却无比清晰,面对那不再隐藏、骤然成型的扑面杀机,毫不犹疑得抽出那把积压了满满的委屈、恐惧、不甘、又含着拼死之心和滔天怒意的腰刀,对着来犯之敌,嘶喊中一刀轰杀过去,生死无论,只此一刀。张舟感觉那可以摧毁一切的刀势,只让对面杀机微微一滞,然后继续席卷而来,好似一辆飞奔而来的马车,一刀只砍断了它的一块挡板,却丝毫无损它的车身,继续保持强大的冲击力,毫不留情的撞到了张舟的身上,张舟如一颗被丢失的石子一样飞了出去,砸入水中,再无知觉……
杨小郎望着一动不动的张舟,跪在一旁抽泣啼哭,连声埋怨自己无能,赵琪瑛站在一边,神色焦急,张行之和甄老九一边一个给张舟把着脉。
过了许久,赵琪瑛看见两个人先后收回手,忙道:“怎么样?”
甄老九想了想,低声说了句:“脉相极为虚弱……”再不言语。
张行之却道:“虽然虚弱,但不是没有希望,这里荒山野岭,天寒地冻,实在不是疗伤的地方!”
“那怎么办?又不能回陆家坪!”
此前在溶洞里,临分开时,张舟告诉过赵琪瑛,出来后千万不可以盲目回陆家坪,出现那么多人去封死洞口,必然有陆家坪的人参与其中,因为整个陆家坪都在警戒之中,那么多人能不声不响的潜到后山,这个陆家坪的参与者绝对不会是一般人。情况不明,万不要以身涉险!”
赵琪瑛一怔,又不由心酸,现在想起张舟最后告诉自己的话,应该是报有死志了。
“张舟在里面还说过什么没有?”
最后和张舟一起待过的张行之,轻声道:“师弟说他相信你!”
赵琪瑛一直没有朋友,和张舟相处的日子,越来越把他当成朋友了。这种感情让赵琪瑛很开心,而现在他很自责,很心痛!
甄老九也补充道:“张大人先前也曾提醒在下,有事殿下可以去金银巷,找段时季!做短暂的权衡!”
赵琪瑛想到是九州商业和金银巷有生意往来,认识段时节倒是正常,可是他说找段时季。
“是段时季?”
“是的,属下所知,张大人和段时季偶然相识,有一些交情!”
“这里距离金银巷多远?来得及吗?”
“段时季的庄子在陆家坪东面的段家堡,距离这里应该不到一百里!”
“一百里?恐怕是来不及了!”
张行之却很有信心道:“我有家传的药丹,十二个时辰内,应该保得住他的性命!”
就在这时,老贾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脸色极为难堪。
“殿下,陆家坪现在四下都是良州州军,我没有看见熟悉的人,不敢冒险,请殿下定夺!”
“我们去段家堡!”
张行之给张舟服下药物,让杨小郎帮着把张舟扶到自己背后,牢牢绑在腰间,赵琪瑛吩咐甄老九开路,几个人开始朝段家堡行进。
在陆家坪中心,有一座独立的高墙大院,正是陆戴文的住处。
书房里,陆枫桥焦急的来回踱步,陆戴文一言不发,眼睛眯着,似睡非睡。
门外有下人向陆枫桥通禀道:“大人,行三老爷,又来请求见老爷!”
陆枫桥停下来,目光阴冷,回声道:“告诉他,老爷不堪打击,心疾复发,不见任何人!以后这样的事不需要再报了!”
下人应声而去。陆枫桥看看自己的父亲,语气含有难掩的焦急。
“爹,咱这样拖着也不是办法啊!”
陆戴文睁开眼睛,精光一闪,冷哼一声道:“行三隐忍这么多年,还是忍不住了!现在不管琪瑛到底是不是让张舟绑架,我们陆家都脱不了失职的罪名!行三敢这个时候,这样做,必然有人许下好处,为其撑腰!不然他绝对不敢这样放肆!但是想对付我,一个行三还是不够看,我猜一定还会有人借机出手!我们就是在等,等着看清谁是幕后之人,还有,你要记住,这件事,绝不会这样简单,更不是陆行三单纯想抢夺我这个家主位置,我感觉这是一场有计划的阴谋,是打算将皇后、平王一系,彻底清除的狠辣之笔!”
陆枫桥也想到这一点,点点头。
“爹所言极是,如果说张舟绑架了琪瑛,我是断然不会相信!但是现在琪瑛和张舟都下落不明,外面又被良州州军团团包围,情况对我们极为不利!”
“嗯,我知道,如果这次琪瑛真的出什么意外,我们再怎么斗,都是输了!”
“这次真的是我们大意了,那个良州安抚将军田巡,派三千护军之时,我就感觉不妥,今天又行动如此之快,把整个陆家坪都给封了,想必是早有用心,说不准和那个狼心狗肺的陆行三就是一伙的,还说要等到圣旨,才会撤兵。我们的人出不去!和外界隔绝消息,必然处处被动,爹,如果这样等下去,我真的担心……”
“枫桥,事不到最后,永远不要放弃希望,连清枫道长都说过,琪瑛有大造化,我也相信他不是命薄福浅之人。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拖,目的就是把对方背后之人拖出来越多越好!不是我陆戴文输的极惨,就是他们死的彻底,是鱼死,还是网破,这一局,我赌定了!”
陆枫桥记忆中,父亲好多年不曾表现出这种神态决绝了,心情稳下不少!
“爹,既然这样,我们不如逼他们更早的跳出来!”
“哦,说来听听!”
陆枫桥走到父亲近前,小声嘀咕几句!陆戴文点点头,表示同意。想了想道:“我们也不能眼睁睁等琪瑛的消息,你让老马他们动弹动弹吧!顺便让人回京,提前通知你姐姐,这次赌,我们自己绝对不能乱了方寸!”
通往段家堡的路很平坦,缺山少树,平时的好处,如今却给不敢暴露行踪的赵琪瑛等人,造成极大的不便。
一百里,一个正常有武功的人,或许不是问题,但是对于这些人、这样的局面,任务完成起来,有着难以想象的艰巨。
一天两夜的高度紧张、蹒跚涉险,加上没有进食,所有人都已经到了极限。为了安全,白天只能潜伏在一个小树林里,恢复体力,只能等天黑赶路,甄老九和张行之两个人都是第一次,利用全身的武艺去打猎,好歹抓住几只兔子,暂时解决了温饱,但谁也轻松不起来。
后来遇到一个拾柴的老翁,杨小郎装着迷路,向其打听路线情况。他年纪最小,不容易引人怀疑。老翁也算陆家的人,只不过是一个寄居户,那种底层边缘的存在。
询问得知,去段家堡的途中,有一座几乎断了香火的道庙。赵琪瑛决定让甄老九一个人先行,找到段时季后再回返,在那座道庙里汇合。这也是目前最省时间的办法了。
天快黑下来了,甄老九算算路程和时间,承诺最晚明天上午就会带人和他们汇合。
陆行三听到属下的禀报,惊得几乎跳了起来。
“你真的看见平王了?”
“是的,老爷,我看见大老爷在训斥平王,说什么以后再敢私自乱跑,定要秉明陛下,对平王禁足!”
“那个人是平王模样?”
“嗯,小的见过平王,应该不会错!”
“这怎么可能?”
陆行三不知所措,彻底慌了手脚。
“你快去,把韩震找来!快!”
韩震这两天过得极为煎熬,根本无法从惊恐中走出来,又哪有一丝完成任务的喜悦感!他现在最大的担心,就是会被人灭口,这样的事情还少吗?他真的后悔不应该来良州,不应该跟着去后山!只不过现在已经木已成舟,在“或许能活”和“必定去死”的选择中,他只能义无反顾的走下去,选择那个“或许能活”!
陆行三找他,自然不敢怠慢,急匆匆赶来。
陆行三见到他,几乎是扑了上来,一把抓住韩震的手腕,厉声道:“韩震,那天你确实看见他们被封死在里面吗?”
韩震点点头道:“洞口的的确确被封得死死的,我亲眼所见!再说,这是你们的人亲手所为,何须问我?”
“唉!”陆行三神情憔悴的哀叹一声。
“他们也不是我的人!”
韩震也不关心他们是谁的人,只是问道:“你问我这些事做什么?怀疑我说谎不成?”
“韩震,你我现在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如果事发,谁也逃不掉的!就在方才,我的手下在我大哥的院子里,看见了平王!”
“什么?平王他……?这、这不可能!”
韩震只觉得瞬间通体发凉,脑袋嗡嗡作响!吃惊、惶恐,百味陈杂!
“那山洞可还有别的出口?”
陆行三摇摇头,看到韩震的神态,相信他没有说谎,但现在自己也无法确定,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
“韩震,你现在不能再回去了!我先帮你找个地方躲起来!容我确认一下情况再说!”
韩震又哪有选择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