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天色已经大亮,但阳光没有给秦州带来一点生气。除了从苗家院内传出来,法同和五木师徒二人超度亡魂的诵经声,处处惨绝死寂之像。
但是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着的事!
云峰和茅饯行带着张舟已经去了西侧的后山,一是茅饯行并不想让更多人知道灵泉地点,二是,大战已经结束,应该不会再有大的危险,又有云峰保护,安全自然有保障,所以其他人并未跟随。
死人太多,秦州族众和张舟的手下,只能先收敛处置自己人的尸体,尸横遍野的战仆遗体,根本没有功夫理会,偶有胆大饥饿的凶禽猛兽,经不住诱惑,走出了林子,叼咬那些尸体,意图饱食一顿,天上的乌鸦也越聚越多,发出令人不爽的叫声……
张行之独自一人,在血色泥泞、尸体遍布的战场里游走,似乎在寻找一些东西,这是多年以来养成的职业习惯。
他在秦州潜伏一年多,还是第一次接触这些面具人。仇晓白一直把这些战仆隐藏在山洞地道里,就如蛰伏的蝉,隐身土中,无声无息;破土而出,就是铺天盖地!这些年阴合把实力隐藏的太好了!
他很幸运的找到了一个已死的金面人,揭开面具,确定了牧鸦的说法,那些普通战仆,面具是残忍的烙连在脸上,这些金面人则不是!
从牧鸦那里得知,阴合的组成也分成几种,底层是通过各种途径抓来,再用各种手段培养出来的战仆;中层是不需要戴面具的阴合嫡系成员;上层是仇晓白从嫡系成员中,挑选出的信任赏识之人,任命为金面护法,成为阴合里面等级较高的存在,身份仅次于尊者,牧鸦知道的尊者只有两个,杨易和易杨,还有没有别人,不得而知!
这个金面护法是死在弩箭之下,张行之对其身上进行了仔细的翻找,最后在其前胸,发现了一头豹子的纹身,和一个雕刻有豹型图案的金质牌子,纹式都是一模一样,看来纹身和牌子是对应的,除此之外,再无有价值的发现,张行之确认并无遗漏后,才站起身继续自己的寻找!
太叔恒虽然没有什么严重外伤,但气机损耗颇大,需要极长时间的修养恢复。
他听从了桓彬的“良言相劝”,选择出手帮助明盛,但眼下的时局,又不得不让他重新做出打算。苗唯和茅饯行的谈话,他偷听到了,对这种安排,他心中十分不满,深感失望。
他前半生,牛马一样做别人的随从,又狗一般的让人监管了二十年!哪怕他没有叔叔那种强烈的野心,就算不能混到身家显赫、大富大贵,但也绝对不想再寄居人下。
他恨苗唯竟然把秦州部众托付给一个外人,却不肯交给自己,分明就是不相信自己。可如果夺权,自己剩余的那点实力成功机会并不大,而那些忠心耿耿的秦州部众,也未必会听从自己的,何况,现在的明盛已经支离破碎,再也难有做为!又想到夜入虚……
最后下定决心,不如大家一拍两散,自己早些离开,另谋发展才是上策。
他没有心情理会秦州族众的悲伤情绪,趁着兵荒马乱、无人关注之时,从苗唯书房里偷出了那根教主权杖,悄无声息的离开了秦州城。
天下这么大,他太叔恒一身武艺,又何愁没有享受的机会?他选择先回老家桂州,据他所知,叔叔曾经“以权谋私”的在老家留下了一些资本,不好好利用就太浪费了。
灵泉的位置距离秦州城极近,翻过后山直线距离也就一里多远。但所在的地势,却极为复杂、隐秘,实属近在咫尺,却难以发觉之处。
云峰背着张舟,跟着茅饯行,在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旁停下。在秦州,这样的地方并不出奇,唯一不同的就是,有一棵极为粗壮的大树,从裂缝里面长出,主干能有三四人合抱,给人的感觉,这道地缝是被大树给撑开的。
茅饯行满意的拍打了几下树干,一路上他都在担心灵泉还在不在,现在明显信心添了许多。
云峰仰头看看这棵参天巨树,又看看下面那道地缝,地缝有近丈宽,两壁长满了植物,隐隐约约的能够见底,狐疑问道:“就这里?”
“嗯,就在这棵树下!”
茅饯行也不多做解释,取出一根绳子,绕树系好,率先顺着绳子爬了下去,茅饯行武功平平,但常年采药,动作还算麻利,很快到了底,才把云峰喊了下去。
云峰拉着绳子轻松落底后,发现脚下都是积厚的草叶沉积之物,根本没有看见什么灵泉的影子。
“在哪儿?”
“三十年了,就算没有被破坏,这水蚀土埋的也得有点变化不是?”
就见茅饯行从行囊里,取出一个铁锹,顺着树干开始向下挖掘,都是潮湿的尘土烂叶,所以并不费力,也不需要云峰帮忙。茅饯行一直挖到了一人多深,才停下手,耳朵贴着树干,轻轻敲打了几下,笑道:“嘿嘿,还好,还好!”
就见他用铁锹,认真轻缓的把一大块树皮给橇了下来,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树洞,里面有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这是药泉?”
“嗯,快把人递给我!”
“姓茅的,你可有把握?”
“放心吧!如果不是急着救侯爷,我还舍不得呢!抓紧时间,拖久了药性散发太多,作用就会减弱,损失的可是侯爷!”
云峰不敢怠慢,忙把背后的张舟放下,与茅饯行合力,把张舟顺进树洞里,树洞并不深,张舟坐在里面恰恰好,那颜色幽深,热气蒸腾的药液,正好到张舟的脖颈处,不会有溺水的危险,茅饯行也不给云峰太多确认稳妥的时间,麻利的把树皮重新封好,四周缝隙都压的严严实实,才完成心事的深深吐了一口气。
“好了,安心等着就是!”
“你是怎么发现这个地方的?”
云峰感觉很不可思议。
“这是当年我师父发现的!那时候我还小,跟着师父外出采药,我们看见一条毒蛇袭击了一只狐狸,那狐狸受伤后,就逃进了这道地缝里,当时也不以为意,几天后我们从这里返回,竟然又发现了那只狐狸,而且恢复如初,我师父就认定下面必有不俗之物,结果就发现了这个树洞,那时候这个树洞只是手指粗细的一个孔,向外面不断渗出一些药液。”
看云峰兴趣浓厚,茅饯行又进一步解释道:“按理说,这棵大树的根部已经中空,根本不可能活下来的,但它现在却能茂盛如此,全靠这灵泉的滋养!”
莫名其妙的参加了一场混战,虽然取得的战果极大,最后逃脱的面甲战仆最多也就有百八十人,但死士领头人的心里,并没有初时的激动,更无战后的欣喜。在未得到确切命令的情况下,参与了一场并没有同伙参与的厮杀,未必就是功劳一件,所以他及时下令,停止继续追击,而是组织队伍,抓紧时间赶赴汇合地点。
万幸,他们在天亮不久,就第一个到达了汇合地点。刚布置完警戒,金老油的队伍就到了。
领头人虽然忐忑,但还是如实的禀报了队伍的遭遇,和战后的情况。金老油没有露出任何不悦的神情,只是打听了一下眼下秦州的局势,在确知秦州族众死伤殆尽后,什么也没有说,遣退所有人,一个人在那儿静静沉思。
计划虽然出现了一些偏差,但并不影响最后的结局!仇晓白的主力也应该在秦州城内消耗的差不多了,下面就是自己出手,进行最后的收尾了!
现在只需等着,秦环的队伍也抵达后,就可以开始安排行动,到时候秦州就是他金老油一个人的天下,至于秦州部众,就算心有不满,也只有任命的份儿了!
远处山林的上空,成群的乌鸦在飞舞鸣叫,让他感觉有些闹心。
这时,有属下报告,对面山林里有情况。越是在最后时刻,越不能掉以轻心。金老油果断带人赶到了发现问题的地方,进行观察!
虽然年纪有些大了,但眼神还是不错的。他看见有人在对面山坡树林里跑动,不是一个人,而是很多人!金老油眼睛微眯,因为从那些人的穿着上判断,应该是自己属下的死士,而且他非常确定,他们不是在快速行进,而是在狼狈的逃窜!
“备战!”
金老油声音不大,但威严极盛,属下们闻令则行,没有任何迟疑,命令被快速的传达下去,所有人都开始了紧锣密鼓的布置,近两千人的队伍,行动效率却是极快,迅速的组织好了三道防线。严格的说,他们已经不是一个江湖团体,而是一支纪律严谨的军队!
很快,他们就看清了那些脸色苍白、神色惊恐的同伴。那些人也看见了自己人,神色也一下子稳定了许多,在有关人员的接应下,有序的被聚拢到了一起,然后被带到了金老油的面前。
金老油安静的,听着他们乱七八糟的讲述。
“怪、怪物!根本看不清样子”
“那个怪物一直在追杀我们!”
“死了好多人,根本拦不住!”
……
没有亲身经历,金老油也无法从他们含糊不清的讲述中,总结出具体的情况,也想象不出这些属下所说的怪物究竟是什么,但这些劫后余生的属下们,表现出来的惊恐,让他感觉到情况绝对不妙!
推算种种可能,可以把这一千多人的死士队伍,追杀的如此狼狈、溃不成军,敌人的实力绝对不一般!而且敌人应该只有一个人!
在秦州谁会有如此霸道的武力?他首先想到了桓彬,但随即就否定了是桓彬出手的可能性!心里暗中盘算手中掌握的实力:精心调教的近两千名死士、几十名武林高手、充足的准备!只要对方不是半步仙之境,他自信都可以应对。而仇晓白手里,绝对不可能有半步境的人物,不然,早就一统秦州了!
“秦环呢?”
“不知道,事发时是黑天,秦统领曾组织大家进行围杀,可是失败了,后来大家只顾着逃命,别的情况并不清楚!”
金老油让人把这些逃回来的属下,集中起来送到后方,并禁止他们再议论此事。恐慌会传染的,再强悍的队伍也架不住情绪上的不安,那会影响到整个队伍的战斗力。
金老油亲自领着二十多名高手,来到第一道防线。还有人在陆陆续续逃回来,同样都是面露惊恐,还有几个明显精神上出现了失常,也让金老油原本自信的心里,又生出一丝不安。
他敢称这些手下为“死士”,因为他们有着从容面对死亡的勇气,当中有几个人害怕,可能是心智仍不够坚强,还能够理解,但全部都是这样,就说明对方的确是比死亡还要让人恐怖的存在。
但究竟是什么呢?僵尸?他不是没有遇到过,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实力!
再也没有人从对面的树林里跑出,防线前面出现了让人不安的寂静。秦环率领的这支队伍,近千人的规模,逃回来的不到百人,究竟是谁,会拥有这样的恐怖实力?金老油想不出来!
“把所有强弩都调集过来!”
除了半步境的霸道境界,弓弩都具备不可轻视的杀伤力,哪怕号称刀枪不入的横功高手,也不敢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任凭强弓劲弩的攒射!
金老油要用强弩,第一时间估算出对方的实力!如果对方真的是半步境,那也不必打打杀杀了,直接谈判就可以了;如果不是,那对方就必须死!
没有等上多久,众人的视野内就出现了一个人影,着装打扮应该是自己人,却没有和先前那些人一样奔跑,而是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在向前移动,朗朗日照下,在齐腰高的山草中,显得那么诡异……
越来越近,金老油轻轻抬起手臂,所有弩手将目标锁定,沉寂的山谷里,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