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舟没有时间抱怨,勉强维持住一个稳妥的姿势后,手臂挥动如飞,很快把洞口扩大到了人可以穿过的尺寸,而此刻,清霖搂着五珍已经升浮到了他的脚下。
张舟确认夹层里面的空间,虽然狭窄,但还可以容身,便率先钻了进去,里面的水位比舱内略低一些,还有大量支撑甲板用的木柱,便于踩踏,但这种情况并不会维持多久,只要舱内水位涨到洞口,一切就将结束了,可毕竟距离逃生又近了一步。
接过五珍后,清霖也爬了进来,水位也已经快和洞口相齐了。
“这层就应该是甲板了,我们一定有机会……”
老天爷似乎有意和张舟作对,他话音未落,船体就突然一扭,再到稳定时,已经形成一个倒扣的姿态。
空间狭小,又有大量结实牢固的木柱支撑,可供三个人把持,所以没有受到什么大的冲撞,但舱里的水却无情的从破洞处灌了进来。
这番变化,让张舟也极为紧张,甲板已经到了身体斜下的位置,全部没入了水中,水面上方也没有多少可以折腾的空间了!
而水势不断上涨的速度,让张舟也不由得心灰意冷,一时间无计可施,只能紧紧的搂住怀里惊魂未定的五珍,希望可以给他一点安慰。
“五珍,会不会恨义父?”
五珍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小手环住了张舟的脖子,搂的更紧,张舟可以清楚感觉到他的心跳。
“道长,这次是张舟拖累了你……”
“侯爷,不必这样说,您贵为侯爷,能为一个孩子,亲身舍命,已经让我敬服不已,如果有来生,贫道真的很希望,可以继续为侯爷效力!”
张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心突然的就安静了许多,紧张感瞬间消失了一般。或许在这生命的最后一瞬,自己终于看破了生死?
“道长,如果真的有下辈子,我一定想办法帮你混个御丹房掌门当当,如何?”
“呵呵,好啊!那时再也不用看那些王八蛋的脸色活着了!”
“希望下辈子换个方式相见!这辈子,我只能说声对不起了!”经过短暂的沉默后,张舟突然认真道。
清霖一愣,旋即明白了张舟的意思,他应该是指当年河州冲突的事!于是笑了笑。
“侯爷,这两年不下十万两的分红,已经足够平复我的伤痛了!下辈子侯爷能不能也让我打上一顿,但是你不可以要汤药费,贫道怕付不起!”
“行!”
水面上方只剩一个脑袋的高度了,狭小的空间也让三个人挤得很近!没有人再说话,都沉默不语!
张舟突然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我好像知道为什么我的心会突然平静了!”
然后对清霖道:“道长,再答应我最后一件事!如何?”
清霖点了点头。
“不管到了什么程度,都要和五珍坚持到最后……”
“侯爷你……”清霖急道。
“不死不生!或许只有我先走一步,才能给大家创造出一个生的机会!”
话完,把五珍递给清霖,五珍哭出声音,不肯撒手。
“义父,不要死……”
“义父才是正在的唐僧,怎么会死?”
张舟笑着松开五珍,一口呼吸都没有做,就直接沉入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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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彬发现了一些藏在山后的马匹,却没有看到人,快速检查了一番后,确定这些马匹,应该就是那些刺客准备撤逃之用的,但那些逃走的人并没有回来,显然是出现了某些变化。
这些人应该只是一些被雇佣的杀手、死士,恐怕很难从他们身上直接查出,这件事的背后主使到底是谁,但他们就算无用,桓彬也一个都不会放过。
桓彬转身返回,进入了树林。
等他发现那几个逃跑者时,对方已经变成了冷冰冰的尸体,死因皆是一剑封喉,从伤口上看显然是一个剑术极为高明的人所为,目的不言而喻,就是为了杀人灭口。可天下能够做到如此精准杀人的高手,难以计数,自然无法具体怀疑到某一个人的身上。
桓彬眉头紧锁!敌人此次袭击的目标,理论上应该只有两个可能:一是灵童;二就是自己!
对方在整件事的布局上极为严谨,环环相扣,在使用的手段上更是费尽心机,显然不只是为了除掉五珍那么简单,很可能设定的目标就是他,至于御丹房那些人则是受了无妄之灾。
五珍是陛下的健康保障,自己是护龙军的头子,如果对方的目标并不单一,而是兼而有之,希望做到一石二鸟的效果,那么对方的目的,更可能是打算对皇帝赵乾元不利!
桓彬排除了对张舟的怀疑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魔教余孽的行为!这是对秦州失败的一次报复行动!
这次“护送灵童”的差事已经办砸了,但他并不惧怕陛下会心生不满,甚至是责罚自己,他现在的担心是,对方可能会有更大的行动!如果真是出于魔教余孽的手笔,开始对朝堂展开报复,那么帝国将会迎来一场什么样的暗流涌动呢?
他顺着刺客逃至此地的路线,原路返回,自然是希望发现一点蛛丝马迹,果然,在一个拐弯处的地面上,捡到了一块绝对不属于这个地方的木牌,看起来应该是那些人跑路时遗落的!
木牌已经有些年头了,显然平时经常被人放在手里把玩,已经有了包浆油润的效果,上面的花纹、字迹也有些模糊不清了,但还是能够辨认出来,木牌中心处,浮刻的那个“靖”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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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行船,必然要挂上醒目的红色灯笼用作示警,以保证安全。虽然现在距离天黑还早,但刘姓管事还是命人把灯笼取了出来,堆放在船头,并一一检查确认,生怕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到时候会影响行船安全,态度十分严谨。对此,船上的船工、护卫都没有觉得有何不妥。
刘姓管事,终于停下了手里的活,因为他瞥见对面出现了一条船,一条相向而来的货船,而且清晰可见,那条船上也早早的挂起了一串大大的红色灯笼。
刘姓管事轻轻的呼了一口气后,吩咐身边一名船工道:“把红色灯笼挂起来我看看!”
船工自然听从指示!把那串红色灯笼挑挂起来,十分惹眼醒目。
……
负责操船的红脸汉子,远远就看见对面的船,挂起了一串红灯,终于松了一口气,第一次真心实意的喝下了一口酒,眼神也明亮起来,隐隐有些兴奋之意!
他看了看四周,确定甲板上除了他以外,都醉倒了!才走到舱口,对下面负责划桨的几名船工喊了一句。
“兄弟们,加快些速度,到了前面,就换你们上来吃酒了!”
“好的,爷的吩咐都听见了吗?兄弟们给点力气!”
船工们纷纷呼应。
货船一点点提升了速度,向上游驶去。距离那条对面驶来的船只也越来越近,五十丈、二十丈、十丈!
突然,红脸汉子将手里的舵杆一推,船头在行进中,开始转移方向!目标,就是那串醒目的红灯。
过猛的操作,让舱下操浆的几个船工几乎摔倒,连声询问。红脸汉子哈哈笑道:“没事,用力划你们的!敢偷懒的,别怪到时候,老子上坟不给你们烧纸!哈哈哈!”
……
有护卫看到了一丝不妥,走过来提醒道:“刘管事,你看那条货船?”
“哦,怎么了?”
刘管事似乎没有发现什么不妥。
“有些不对劲,我感觉那船要朝咱们撞过来了!要不要?”
那名护卫倒是非常确定!不想刘管事一反常态,不见了以往的和气,狠狠瞪了护卫一眼,小声斥道:“要不要什么?难道要示警不成?这有什么好慌张的?王爷刚刚休息,你就大喊大叫,万一惊了王爷,到时候有你受得!”
护卫一愣,旋即急声辩解道:“可是,那船真的要……”
刘管事看着那护卫越来越紧张的神色,也终于认真起来,望着对面冲过来的船,自言自语道:“这船也太没有规矩了!先喊一喊,让对方赶紧转头,不然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护卫感觉真的很佩服这位刘管事,如此紧迫的情况下,他却能如此淡定,怪不得能得到王爷认可,的确是非比常人!
佩服归佩服,可护卫属实做不到他这份镇定,正欲高声喊喝对方时,那个刘管事似乎一下子没有站稳,突然跌撞了过来,护卫潜意识的忙伸手去搀扶,身体碰撞的瞬间,就感觉胸口一痛,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看清情况,那刘管事已经疾步跑快!护卫低着头,呆呆的看着胸口处插入的匕首,嘴巴张合了几下,最终没能发出声音,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还有几个护卫、船工发现异常,却来不及探看究竟发生了什么,因为他们的注意力,都被那条冲撞过来的货船吸引了过去,这个距离和速度,不管用什么办法,都已经无法改变,两船即将发生冲撞的事实了!
“不好!要撞船啦!”
人们纷纷叫嚷起来,慌乱一片!但所有提醒都为时已晚,随之“轰”的一声,那条货船势大力沉的,直接撞中了他们的船腹,船体瞬间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裂缝,江水毫不迟疑的向里面灌去!
在巨大撞击力产生的冲击下,无人可以稳妥站立!却有衷心护主的护卫,跌倒后来不及顾及疼痛,爬起来就向舱口冲去,打算营救赵琪瑞,却见先行一步到达的刘管事,已经关上了舱门,并麻利的用铁锁把舱门锁死,将钥匙丢进了水里,随后抽出腰里的一把短刀,一脸决然的拦在了舱口处!
“让开!”有护卫呵斥道。但回应他的却是刘管事的举刀一刺,这个时候护卫哪会犹豫顾虑?不会武艺的刘管事,被几个冲上前的护卫,几刀就了结了性命,然后举刀正欲劈砍铁锁,这时船体突然一歪,几个护卫尽数跌倒。
……
朱姓汉子被剧烈的撞击声震醒,爬出舱门,就看见了船只相撞的惨状,和对方船上兵荒马乱的一幕,混沌的脑子里,还没有想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就看见红脸汉子拎着刀,已经跳到了对方的船上,口中还大声喊着:“替王爷卖命的时候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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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叔赶到时,水面上已经看不见沉船的踪影,听见水中十一郎等扈从的焦急哭喊声,就明白了一切,直接和伙伴跳入了水中!
水叔和同伴的水性,绝非十一郎这些人可比,甚至完全可以划分为“两栖”动物的存在!
可不等两个人摸清情况,确定救人方法,船体在水下再次倾翻,船身整个成了倒扣形态,还险些把两个人也砸到了水里。因为船头里面还有些浮力,呈船尾沉底,而船头翘起的姿态!
两个人水性再好,也不敢在水下与这样的庞然大物较力,只得等到船体形态稳定一些后,再次潜入,虽然很快就找到了舱口,可是舱口已经堵满了杂物,根本无法进入,在无有外力可以强行对船体破开的情况下,舱口就是唯一可以救人的通道了,只能想办法清空杂物再说。
两个人无暇考虑太多,抱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悲愤想法,交替着上浮下潜,希望尽快的可以开通舱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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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舟紧紧搂抱着瑟瑟发抖的五珍,他能清晰感受到了对方心跳的律动,很奇妙的是,他原本也紧张忐忑的心情,很快便平静了下来,张舟有些好奇这种现象,索性利用这份难得的平静,开始潜心感知自己体内的变化。
他感知到自己体内的生命力,因受五珍心跳律动的影响,而欢快欲动,正是这种催发,迅速的平复掉了他原本的紧张!
但生命力表现出来的“情绪”有些复杂,像似有着一种对亲昵弱小的本能呵护;又似一种几辈子才能修来的天生熟悉;甚至还有着一种复杂的情感,张舟非常确定,那是一种羡慕。
并不是他羡慕五珍,而是体内的生命力在羡慕五珍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