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手中的匕首对准了刚铎的后心,他的心跳快得可怕,呼吸都开始紊乱了起来,但是他还是刺出了手中的匕首。
刚铎伸出了手,抓住了他的手腕,然后他用嘲讽的目光看着乔:“怎么,你觉得这个时间我睡得很死是吧?可惜啊,当你和一条毒蛇睡在一起的时候,你是无论如何都无法熟睡的。”
乔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容:“刚铎大哥您说啥呢,我这是试试您的实力啊,果然没有让我失望啊,居然能觉察到我这么小的动作,我下定决心了,以后就这样跟您一起去安利恩行省混了,哈哈。”
刚铎面色一寒,从干草上站了起来,然后他手上用力捏住了乔的手,乔吃疼,扔掉了手中的匕首:“收起你那可笑的样子吧,我没功夫在这里陪你一起演戏,看看你的队长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怎么在他手下也有你这种家伙?”
乔仿佛被踩到了尾巴的蛇,他脸色发白:“我这种家伙?什么叫我这种家伙,为什么他手底下就不能有我这种家伙?”
刚铎看着他的样子冷笑:“你这种家伙,在自己巡逻队的兄弟被抓得时候,不但不想着怎么去救他们,直接毫不关心的转头就跑,在遇到你们队长之后还想叫他和你一起苟且偷生,你不觉得可耻吗?”
乔也冷冷地笑着回了回去:“怎么,你现在是想嘲笑我胆小么?你以为你是谁,害得我的兄弟们丢掉了性命的家伙?再说了,那是伯爵!伯爵!你知道他的家族有多可怕么?难不成你还想……”
刚铎心中突然燃起了怒火,他的手拉着乔的手让他整个身体往下倾,好让他的眼睛正好能居高临下的正对着乔,乔甚至能看到他眼里的血丝:“伯爵?伯爵又如何,不过是一个伯爵,看看你那可笑的样子,我看就算只是一个比你稍微强壮点的人,把你当狗一样的对待,你也不敢还手,对吧?”
刚铎松开了拉住乔的手,把那把匕首踢到了乔的脚下,两眼眼皮往上一抬,尽显嘲讽之意:“如果你不服气,就用这把匕首来捅我,我绝不还手,你有那个胆量吗?”
乔摸着自己被刚铎捏红了的手手腕,看着脚下的匕首,突然笑出了声:“你当我傻啊,绝不还手?不就是比我强了点儿么,看看你那个样子,玩猫抓耗子很有意思吗?”
乔俯身捡起了匕首:“可惜,我觉得你没法玩得那么如意了。”他将匕首对准了自己的心口,“接下来,我看你一个人怎么玩猫抓耗子的游戏。”他的头上冒出了冷汗,双手慢慢地、颤抖着朝自己的心口移去。
刚铎突然哂笑出声:“真是可怜啊,可怜的威尔希尔,他的手下怎么就有你这种丢人的家伙呢?想想他那些死掉的兄弟,再想想你这种宁愿自杀,都不敢还手的家伙。”
刚铎头也不回的走向了门:“我还在纳闷儿怎么威尔希尔进城之前要把我放了,再怎么说作为一个杀了伯爵儿子的家伙,我还是有点利用价值的,现在我终于明白了,他之所以不让你在城外看着我,把我作为谈判条件,原来是早就预料到你这可怜的家伙根本信不过,迟早会为了活命反过来卖了他,哼,可悲,杀了你,简直脏了我的手。”
乔的双眼突然冒出怒火:“我会背叛他?哈哈哈,我会卖了他?你他妈又懂什么,你以为你是谁!怎么了,懦夫,你不是传说中能够屠龙的勇士吗?你不是绝不还手吗?转过头来啊,别逃跑啊,让我看看你能有多厉害!”
刚铎没有理会他的话,冷哼了一声,推开了门,在他将门推开的时候,将要落下地平线的月亮静静地将月光洒到了他的脸上,他的眼神骤然一缩,在他的面前,农场主庄园外的草地上,一人一狗正慢慢接近,那条黑色的狗看到了推开门的刚铎,兴奋的摇着自己的尾巴,然后吠了两声。
在刚铎他们房间的身后,农场主所在的屋子里,一条狗也回应了这声犬吠,于是黑狗又凶恶的吠了一声,主人家的狗呜咽了起来不再回声,主人家的屋子里亮起了蜡烛。
那个慢慢走来的男人离他们大概有一百米那么远,但是当他张开嘴的时候,刚铎能清楚的听到他在说什么,那个左眼眼角有一道可怕的疤痕,身穿轻甲,甚至连武器都没有带,只是牵着一条狗的男人,亲切的问候道:“希斯菲尔德,前来拜访,希望没有打扰到你们的休息。”
他手上牵着的那条狗又开始吠了起来,但还是压不住来人那听起来平淡的声音:“那么,为了避免被我误伤到,可以乖乖的跟我走一趟吗?‘追踪者’刚铎。”
刚铎推开了门之后,夺路而逃,那条黑色的狗又开始了狂吠起来,不过它并没有前冲,而是静静地站在希斯菲尔德脚下。
希斯菲尔德眼神一凝,他心想:“我最讨厌这些跑得快的家伙了,杀他们总是很废劲。”
刚铎在听到希斯菲尔德这个名字的时候就毫不迟疑的开始逃跑,强大的希斯菲尔德,他的斗气甚至已经达到了五阶,距离传说中的那些强者的差距恐怕也只有一步之遥了。据说这个阶段的斗气,甚至可以附着在武器、护甲上,或者说他们根本不需要武器护甲,他们的斗气足以替代那些东西。
更何况,希斯菲尔德有些传闻中可怕的耐力,在赫尔诺斯行省中,最不能惹的家伙排名前十中,绝对有这个家伙的一席之地,排名甚至在他们团长戈德里登之上,“该死该死该死!”刚铎心中破口大骂,该死的菲尔德伯爵,该死的戈德里登,居然把手下最可怕的人物都派了出来!
当他还在心中抱怨的时候,他身后传来了呼啸的破空声,他转过头,看到了一根巨大的木头朝他飞来——农场主曾经对刚铎他们两人说过,他准备重新修一栋新房子,而这些木头,是堆在他庄园外的木材。
但是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那十几根木头,每一根都有人的腰围那么粗,差不多有七八米长,而此刻,一根木头从距离刚铎百米远的地方飞了起来,在半空中直指向刚铎!
“草草草草……!”刚铎心中疯狂大骂,希斯菲尔德这家伙的实力比传闻中的更恐怖,这已经完完全全是怪物级别的了,他只能躲开这可怕的一次进攻,但是木头的速度太快了,那根木头在他身旁一两米的距离飞过,又飞行了十多米才掉下,地上就像是被犁过了一次,拖出了一道长长的痕迹。
刚铎只不过是被那木头卷起的一道风擦到,他的身体就像是被人用重锤锤过,他捂住了胸口,蹲在原地,强忍着口中的鲜血,然后他又迅速的站了起来,因为在他身后,又一根木头带着呼啸的风声朝他飞来,而且,这根木头不像上一根一样竖着飞来的,而是,旋转而来!
“怪物!”刚铎只能这样想,不过不要紧,只要撑过这几步,还有不到几十米的距离,他就能跑进绿松堡周围的松林中了。
面对来势汹汹,不断旋转的木头,刚铎反而朝向木头飞过来的方向跑去,然后,趴到了地上,那根木头在他的头顶处飞出,风将他的外衣都差点吹破了。
希斯菲尔德站在庄园前看到这一幕,皱了皱眉头,他甩了甩有些发酸的手臂,再次拿起一根木头,他土黄色的斗气不仅包裹了手臂,还包裹了小半棵木头:“上一根为了距离扔得高了点,没想到反而让你钻了空子,那么这一根!”
他自言自语后又扔出了一根巨大的木头,他身后,那条黑犬死死的将头贴在地上,希斯菲尔德那丢木头的动作带起的风差点将它的毛都给全吹立了起来,它的爪子死死地抓在地上,死咬着牙齿呜咽,哪里还有之前狂吠的嚣张模样。
“啧。”希斯菲尔德啧了一声,由于这根木头丢得比之前稍微低了些,它差点碰到了刚铎之前所待的杂物房,杂物房一阵颤动,但是那木头根本没有影响到刚铎,刚铎离树林更近了。
希斯菲尔德轻松地提起了两根木头,然后来到了杂物屋的周围,那条黑狗赶紧跟了上去,正当他瞄准着刚铎的位置的时候,杂物房的门被推开了,乔拿着匕首走出了门。
希斯菲尔德手中的木头在乔的斜前方飞了出去,巨大的风让几米外的乔眯了眯眼睛,然后,希斯菲尔德又举起了一根木头。
乔嘴唇发白,他站到了希斯菲尔德的目光前方,有些颤抖的丢掉了手中的匕首:“瞧,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你是苏诺城来的吧,那么,你知道巡逻队长,威尔希尔怎么样了不?”
那根木头比起第一根更加难躲开,不过好在刚铎这次早就做好了准备,所以哪怕又一次被劲风擦到,他口中喷出了鲜血,但他还是歪斜着身体一步步走向树林。“快了,就差那么几步,只要我能进树林,只要再给我点时间!”
希斯菲尔德冷冷的看了乔一眼:“不想死,就给我让开!”他又举起了手中的木头。
乔笑了两声:“哈,你不愿说,我猜啊,是不是那个笨蛋已经死了?他肯定已经死了的吧,那种傻逼啊,怎么能活的下来呢?他满脑子都是什么骑士精神,这种家伙活了26岁,简直就是一个奇迹是不是啊?”
希斯菲尔德没有再废话,他弯腰捡起了一颗石头,一直在疯狂自言自语的乔突然停下了话语,弯腰捡起了匕首冲向了希斯菲尔德,他的双目赤红:“可是啊,他不才应该是那最不该死的一个么?应该去死的,是你们啊!”
希斯菲尔德手中的石头飞向了他的额头。
希斯菲尔德没有再看他一眼,因为他已经不再是刚铎和希斯菲尔德之间的障碍了——他的头后仰,被那颗石头带得在空中飞了起来,然后落在地上。
当乔的额头感受到那颗石头靠近的时候,他已经来不及做出反应,那颗石头从他的额头穿过,他仰倒在空中的那一瞬间,甚至能看到一丝丝参杂着灰白色和血色的东西从他眼前飞过。
“该死。”他心想,“这挡住我看星星了。”是什么时候开始,他忘记了自己最喜欢一个人躺倒在潮湿,带着霉味儿和臭味儿的青石板上看着这漫天繁星的呢?
“唉,我又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看那漫天繁星的呢?”奇怪的是,在这将死之际,乔的脑海中突然涌起很多他以为自己早就忘记的事。
……
那是他11岁的时候,他记得,父亲是一个商人,专门收来自“自由之城”那些佣兵从黑暗森林中搞到手的各种魔兽身上的好东西或者是黑暗森林中的特殊药材,他家的店小有名气,日子十分滋润,可惜,这一切在一个夜晚全变了。
一些不知道哪里来的家伙,为了抢夺商品,把不愿交出东西的父母杀死在了他的面前,当乔从父亲让他藏起来的床底出来时,家已经被人付之一炬,父母也早已死去。
这在赫尔诺斯,或者说星辰王国也并不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儿,不过是星辰又少了一个商人,多了一个孤儿罢了,11岁的乔流落到了苏诺的乞儿混混聚集的黑街,也许就是那个时候起,他爱上了看这漫天的繁星吧。
不仅如此,他脑海中又突然仿佛记起了第一次遇到威尔希尔的时候,他心里面冒出来的话,那是他16岁的时候,当他凭着自己的拳头和脑袋成了一条街的小头目,他开始和其它的小头目争夺地盘。
但是,年纪尚小的他在战斗中的时候,又一次尝到了被人背叛的滋味,他被自己的手下绑了起来。
“听你手下说你喜欢一个人发呆看星星?”那个赢了他的滚蛋趾高气昂的说,“很好,那我就让你看个够,看到,你!死!为!止!哈哈哈。”于是他被绑着扔掉了黑街的角落,透过屋檐勉强能看到一角天空,和那一角天空中的星星。
当他被背叛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自己死定了,可是,当黑街那些凶残的流浪犬露出牙齿狠狠地盯着他的时候,他承认他开始无比期盼死亡早点到来,有时候等待死亡往往比死亡更痛苦,等到这些流浪犬不再互相猜忌,一拥而上将他分尸,那得是什么时候呢?
乔哭了,从他父母死去之后的夜晚开始,这是他第一次哭,为什么哭呢?不知道,也许是他很久没哭了,也许是周围再没有一个人,不用掩饰自己的害怕与痛苦,也许,只是因为他以后再也不能哭了,他哭得很开心,直到一个家伙背对着月光走来,赶走了他身边虎目耽耽的流浪犬。
那是穿着一身崭新巡逻队队服的威尔希尔,他看着浑身伤痕,被绑着哭泣的乔,眼神中透露出了怜悯的神色。
乔知道这种眼神,在他刚开始流浪的时候,遇到带着小孩的家长,那些小孩都会用这种眼神可怜着他,然后被自己父母拉走,告诉他,日后不努力就是他现在这个样子。
乔咬住了牙,收住了嘴,转过头,等待威尔希尔走开。威尔希尔只是叹了口气,摇着头,走近了乔,一把将他抱起,走向最近的医院。
乔的泪水再次如泉水般涌出,他努力的仰着头透过断线的泪水看着漫天的繁星,“该死的眼泪,挡住我看星星了。”他想。
威尔希尔担忧的问了他一句:“怎么了?”乔没有说话,他只是在心里默默的回答了威尔希尔的问题,威尔希尔再次摇头前进。
……
那时候,乔想的是什么来着?在这生命的最后一瞬,乔终于想了起来,他的嘴角甚至露出了一个抑制不住的微笑,就像那时候眼泪挡住了漫天繁星一样,纷飞的血液和脑浆现在也挡住了他的视线,于是,他想的也和那时候的一模一样:
“你以为你是谁?去你妈的救世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