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厅内，闫明知略微发福的身体深深地窝在座椅上，等着修文渊带着人到来。

“闫大哥，让您久等了，”修文渊一跨进门便说道，随后稍微后退几步，让出身后的阮华荣，介绍道，“闫大哥，这位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夏老板。”

“闫大人。”阮华荣略微点了点头，一脸的傲气以及浑身的贵气压都压不住。

闫明知经常与生意人打交道，而且还是有求于他，没有一个不对他阿谀奉承，阳奉阴违的。看着阮华荣的不尊以及不同凡人的气息，闫明知心里略有不爽与怀疑，可是脸上的笑意却丝毫未减。

“夏老板真是太客气了，”闫明知起身迎接，“向天跟我是数十年的朋友，夏老板既然是向天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既然都是朋友，在我这就不必客气。随意坐吧。”

阮华荣微笑的点点头，以示感谢，当真是没有丝毫客气，径直走到边上的椅子便坐下了。

修文渊脸上的笑意僵硬住，嘴角颤抖了几下，心下直呼祖宗。看向闫明知，闫明知脸上没有丝毫变色，静静地喝着茶。暗暗松口气，修文渊便坐到阮华荣身旁。

“现如今果真是英雄出少年，”闫明知对着阮华荣赞道，“想当初，我像夏老板这个年纪的时候，远远没有夏老板这样的心胸与气魄啊。”

阮华荣哂笑，“闫大人这是谬赞了，我只是依靠家族财产吃饭，哪像闫大人你这般有所作为。”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情，阮华荣开怀大笑，“要是我家老头子闫大人你这样的孙子，我家老头子恐怕是要高兴疯了！”

修文渊急了，急忙拉了拉阮华荣的衣衫。阮华荣脸上笑意盎然，不予理会。而另一边，闫明知脸上笑意僵硬，满含深意的死死地盯着阮华荣。阮华荣也不畏惧，对上他的目光。

“大哥，我这位小兄弟向来耿直幽默，说话肆无忌惮，您可千万别放在心上。”修文渊连忙打圆场。

闫明知收回目光，大笑道，“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年轻人！”

修文渊拉过阮华荣，以防他又说些什么让人应接不暇的话语，附在他耳边嘱咐道，“王爷，你这样说话，只会把他惹怒。他这个人表面上看起来好相处，实际上心思手段毒辣得不得了，你这样做，他怎么会跟你做生意。”

阮华荣眉头一扬，眼神充满自信，低声说道，“你看着吧。”随后便不再理修文渊。

“闫大人，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阮华荣双手合十一扣，撑在扶手上，“想必修老板也告诉你了，边城粮食紧缺，所以我想过来跟你做笔大买卖。”

“夏老板，如今南方大旱闹灾，哪一处的粮食不紧缺。安阳城虽大，可是人多口杂，粮食自然也消耗得大。”闫明知脸上的笑容挤出了丝丝横纹，笑里藏刀。

“我自是知道眼下这个时候粮食不好找，不然也不会千里迢迢寻到安阳闫大人这里。”阮华荣了然于心，不在乎的接招，“安阳城是朝廷直属郡县，粮食比较充沛，还可以用钱买到，不似南方其他地区，粮食极度紧缺。”

“话虽是这样说，可是还是不容易啊。”闫明知满脸苦意。

“闫大人，”阮华荣脸色渐冷，“我从边城来到安阳，不辞千里，也请你拿出些诚意来。”

修文渊眼见着气氛又冷了，“大哥，你就看在我们相识多年的份上，卖个面子。夏老板家族丰厚，不在乎价钱。”

闫明知瞥了修文渊一眼，沉思许久，终于才是应道，“向天，大哥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方才答应这桩买卖的。”

“是是是。”修文渊连忙答应道。

“既然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自然是不能以高价卖给你，”闫明知笑着说道，“这样吧，十两银子一升半的粮食。”

阮华荣脸上含笑，“这样就多谢闫大人了。”

修文渊心中估摸着回府一定好好拜拜菩萨，这么容易就谈成了生意，乐得合不拢嘴，“大哥对小弟的好，小弟临表涕零，万分感激！”

“大人，大人，不好了，大人！”厚重的叩门声以及不安的呼喊声在门外响起。

闫明知眉头皱得紧，“发生什么事了，这么慌慌张张的？”

“大人，城西的难民们有闹上了，而且死伤重大。”门外的下人如实禀告。

“什么？”闫明知脸上终于漫上一丝难色，急忙起身把门打开，“到底发生了什么，慢慢说！”

“今日半白庵的姑子们带了一些粮食来救济灾民，可是带来的东西不够，便引起了这些难民的争夺，最后就闹上了，死了不少的人。”

“又是这些姑子！”闫明知怒道，“没有足够的能力便不要给我惹事！”随即对着修文渊吩咐几句，便带着一大批人匆忙离开。

除了飞鹰，所有人都只注意着闫明知，忽略了阮华荣脸上挂着的愤怒的表情，以及讽刺的笑容。

“飞鹰，我们也去看看，这位闫大人怎么处置这批姑子。”阮华荣轻笑道，语气却冷得飞鹰觉得不安。

城西。

“大家静一静，不要吵，听我说！”南安歇斯底里地吼道，但是她的声音被一波一波的人潮声给掩埋掉。

“你们这些姑子天天吃好的，白白胖胖，可是我们呢，我们这些人两天能吃上一顿饭就不错了！”一个满脸灰土的中年男子指着南安的脸吼道。

“凭什么你们吃得饱饭，我们得挨饿！”另外一个男子接话道。

“大家不要急，”南安中气如虹，“我们半白庵一定拼尽全力帮助大家，再过一俩日，我们会再带来一批食物给大家的。”

“全力？你们这是全力吗？”处于后面的一批人大声质问，“我们这些人都没有吃的，你们哪有尽全力？”

“就是！我们都吃不饱饭，你们还说尽力了！”另外的人赞同道。

随即，人多口杂，不满的情绪便一窝蜂的铺散开来，没了边际。

难民的情绪越发激动，便向前挤动。可是处于前面的人，抢到了馒头，便没有多大的愤恨之气。大部分人偷着乱跑开去，仅剩的留有良知的灾民见不过这些人这么欺负俩位姑子，便出声帮忙阻止，虽然他们已经忘却以前如若他们没有抢到馒头也是这般暴怒狂吼。于是乎，对立战场的俩对人便有彼此的辱骂，最终演化成了拳脚相向。

“南安，不要白费力气了。”南竹冷着一张脸，看着眼前的闹剧，拉住准备上前劝架的南安。

“可是···”南安看着乱战在一起的难民，难受到无以复加。

“人为了活下去，可以不择手段。”南竹语气仍旧冷冷的，“你要试着去接受，然后才能施以怜悯之心。”

南安默然，只是怔怔地看着眼前，获胜的人会把瘫倒在地的人怀中的馒头掏出来塞到自己怀里，却绝然不知这样的举动反倒添了寒，引起另外一批人对他施害。如此循环往复，血流成河，惨绝人寰。

“南竹，每次师太让我们下山的时候，我总是止不住的想，我们这样做，到底是在救人，还是在害人？”南安悲恸不已，喉头哽咽，几乎说不清楚一句话。

“害人和救人不也就在一念之间吗？”南竹深深地叹息，“世上有些事情我们可以窥探到是坏的结局，可是却抵不过心中所谓的善念，加以施手，却只是推波助澜。更有甚者，有些事情是我们无力阻止的，只能任其发展。”

南安静默不语，看着受苦的众人，看着一具具生动的面孔逐渐冷却僵硬，心里如同刀绞般的疼痛。

“走吧，我们也只能帮到这里。”南竹拉着南安，缓缓离去。

阮华荣赶到时，大规模的打斗已经被闫明知强行制止住。一些官兵因为阻止这场恶战，伤及自己，正退在队伍后面包扎伤口。剩余的官兵则拖着已经失去生机的饥民丢上马车，随后拉到乱葬岗，任其自生自灭。

“大人，半白庵的俩位姑子要离开了，要不要抓住他们？”军师爷低头哈腰询问闫明知的意见。

闫明知遥遥看着俩人离去的身影，语气冷冷，“抓回去，你喂她们？”

“小的不敢，小的家里自己都揭不开锅了。”军师爷吃了一瘪，干笑着打圆场。

阮华荣自幼练武，听力自是他人比不上的，听罢闫明知的话，也顺着目光看过去。俩个灰衣青布的姑子，顶着高高的帽子，渐行渐远。

“王爷，王爷。”飞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打断了阮华荣远望的目光。

“怎么了？”阮华荣再次往俩姑子离去的地方看了一眼，方才收回目光。

“王爷，那俩个姑子是不是有什么古怪，要不要我去捉来盘问一番？”飞鹰看着自家主子愣愣地看向姑子的离去之处，还以为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方才出声问道。

“不用了，我只是觉得有一个姑子的背影看着好熟悉。”阮华荣笑着摇摇头，不会是她的，她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阮华荣便强行压制住情绪，静静地看着闫明知粗暴地对待着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难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