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蓉儿独依窗棂,看银辉透过屋前桃树的杂乱缝隙留下斑驳陆离。朔风凛凛,给她一种不是树动,而是心动的错觉。
嫁给他竟已一年有余。
也许他对自己颇为陌生,但是她可对司嘉年了如指掌。每晚灯火阑珊的屋外,她总是透过窗棂注视着他的侧脸,发鬓,衣角。
这种相处方式固然奇怪,可是这样才能完成叶家给她的任务,她也就能功成身退。
两年前,司彭泽还是个傀儡皇帝,没想一朝一夕便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了,众人皆津津乐道此传奇,却不知道背后复杂与艰辛。
风水轮流转,便是如此。
当时朝中司彭泽虽坐着皇位,可是必须要听他皇叔司然之言,而且有手握重权的廖家,祁连家,陈家觊觎着皇位,各个虎视眈眈,司彭泽可谓岌岌可危。
叶家好似在朝堂之上持中立态度,但是背后是扶持为司彭泽的。
不知为何,司嘉年好像和司彭泽有些仇恨,但是司彭泽还是挂念着这个弟弟,于是将叶蓉儿嫁了过来。
但是司嘉年一直躲着自己,很是反感。
虽然算不上是监视,但是要是叶蓉儿是他的话,估计心里也怪别扭的吧。
居然派一个女人来保护自己,说着也觉得甚是好笑。
叶蓉儿现在都记不清当时大婚之日的情形了,根本就没有心思管什么繁文缛节,就这样草草了事,然后如意料之中独留空房。
渐渐和他毫无摩擦的相处下来,倒也没什么故事发生,她只是会在他的屋外静静地陪着他。
她不知道他以前的前尘往事。
总觉得看着他紧锁的眉头心里怪难受,强忍着把它抚平的欲望,然后互不干扰、安然无恙地过了许多个无星之夜。
她从未抱怨过,因为从她出生那刻,就注定了为司氏奉献一切,这就是她的使命。
虽然好像帮不上什么忙。
但是看着他一颦一笑心里好像就被什么填满般。
佩服他笔走龙蛇,执剑行云流水,题书入木三分,没想到那日吹笛竟发现他对音律还颇有研究。
也许在别人眼里这是一段悲哀的政治婚姻,而其中滋味,他人是不会懂的。
正所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其实叶蓉儿知道他心里是别扭,他也颇为关心司彭泽的状况。
但是奈何手无职权,在朝堂上根本没有份量,内心甚是苦恼郁结。
叶蓉儿不知可以帮上何忙,于是日夜剖析朝中局势,定夺了权衡利弊之后,将目光放在曲家上。
曲家那时不算个大家族,但是除了正在做官的曲元忌之外,他的几个儿子都还没参政,但是各赋本领,以后定权倾朝野。
这样各取所需也算妥当。
叶蓉儿便用左手撰一行小字于素帛之上:若想拥权于朝,迎娶赵诗翠,曲家定成大气,可做利用。
次日,悄悄地将素帛放置在他的檀木卓案上。
叶蓉儿的右手之字如铁画银钩,颇具特色,一眼就可识破,左手之字笔锋圆润,难辨雌雄之迹。
她一直把这些都当做任务的一部分,于是并未署名,她什么都不图,就怕多生事端。
她嫌麻烦。
司嘉年当真迎娶赵诗翠,不知是演戏还是真情,他对她已是极尽温柔。
司嘉年帮曲家之人在朝中谋权位,他们则为他清逆党。
世上最变幻莫测的地方,莫过于皇城了。
不然怎么说: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阳路八千。
没想到司彭泽独揽大权之时,逆党竟拿叶家开刀。这通敌叛国之罪证据确凿,为了皇威,司彭泽只能忍痛斩杀叶家众人。
当时接命的是叶蓉儿发小胥濮沅,他忠于朝堂,但是仁义不可兼得,在弑杀自己父亲之后,将染血白刃架于自己脖颈上,完结自己性命。
忠仁始终难两全。
叶蓉儿不知道是该悲凉还是说他傻,但是不得不说那些害他们的人用的这计和晏子的二桃杀三士不分上下了。
叶家刚没落之时,她悲痛到食不下咽,司嘉年并没有什么表示,怀抱着赵诗翠隔岸观火,而今日的一番话又是什么意思?
她烦闷地合上窗子,口吐兰气,吹熄烛焰,独人躺在冰冷床榻上。
晨。
叶蓉儿觉得甚是无聊,于是遣散众人准备在宫中好好逛逛。
这般闲散恣意的日子不知还多否。
不知到了何处,有白梨数株,风动花落,层铺于地,如雪初降。遥看远处渊涓蠖濩(huòhù),神霄绛阙和桂殿兰宫,她感叹这番出于人手的宏图。
她听见不远传来笑声,一时好奇循声而去,却见赵诗翠临水而立,远山黛隐身姿影绰,缥缥缈缈不似凡间女子。
司嘉年又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叶蓉儿轻笑,脚步竟不知不觉地移了过去。
司嘉年看到叶蓉儿的身影眼中竟然亮了亮。
赵诗翠看见她,脸色微变,但是良好的教养告诉她不能当着司嘉年的面翻脸。
叶蓉儿看着赵诗翠的表情就知道她有话想对自己说,于是看向司嘉年道:“三皇子,我想妹妹有女子的家常话要对我好好唠唠,不知皇子您可否回避一下。”
司嘉年点头,背手离开,在经过叶蓉儿身边时,在她耳边快速地道:“三皇子?”
显然是又不满称谓问题了。
叶蓉儿没有做过多搭理,一步步地靠近赵诗翠,冷声道:“有什么事,妹妹不如直说。”
赵诗翠潋眸含笑,勾人心魄,说道:“按照嫁入司府的时间,我是该称你为姐姐。可是照我们受宠的程度,这声姐姐恐怕不妥吧。”
叶蓉儿挑眉,感情来这里示威来着了,于是她毫不示弱地道:“妹妹的意思是,我应该坐你的位置落实这‘姐姐’之名吗?那我先谢过了,本来实在不想和你们争什么。”
她这话说的把责任都推给了赵诗翠,即使她以后受宠,那也是赵诗翠建议的啊。
而且明显地和她们那种在乎名位的莺莺切切划清了界限。
赵诗翠气极反笑,说:“料想附骥攀鸿之人还是不要宵想太多,毕竟落寞之时,三皇子连瞧都瞧不上。”
“恩,妹妹说的没错,竟然明了就最好了,免得日后徒填伤悲。”
赵诗翠拿司嘉年不帮叶家之事用来说道,但是也不看谁才是真正的攀龙附凤。
赵诗翠几句话就败下阵来,狭长细眼里隐隐带着恨意,说:“这还真不一定,要不要试试在三皇子心中谁更为重要。”
“我也是无聊才会奉陪。”叶蓉儿点头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