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儿见有人出手相助，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躲到了景诚的身后。

“哎哟，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景诚景少爷啊！”翠娘倒是没想到来的是江陵第一少，刚才还眉飞色舞嚣张跋扈的表情瞬间变得一脸谄媚。她凑到景诚跟前，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脸说道，“景少爷，我不知道是您来了，刚才说了几句玩笑话，您别当真……”

“你们翠烟阁什么时候这么缺人，连乞儿都收？”景诚只当假装没有听见，“还是你们的客人已经胃口刁钻到对路边的乞儿都有了兴趣？”

“哪儿的话，景少爷真会开玩笑，这姑娘可是她哥哥亲自交给我的，连卖身契都签了。”翠娘连忙讨好般解释道，“她哥哥欠了我们翠烟阁的钱，因为还不起就拿她抵了债，谁知道那边收了我的银子，这丫头却不肯跟我们走了，逼不得已我才动了手……”

“这位公子，你救救我吧，我不要去青楼！”乞儿见翠娘对景诚的态度十分恭谦，多半是个不敢碰的硬茬儿，于是死死抓住这个救命稻草不放。

景诚听见乞儿的话，却是暗暗皱了皱眉。在莫弘看来，他似乎有些疑惑，又有些惶恐。

“你在看什么？”乞儿对上景诚的表情，下意识地问了一声。

景诚收回目光，大有深意地用扇子在手里顿了一下，似乎有了主意。

“这位姑娘，似乎不愿意跟你走，怎么办？”景诚故意问道。

“景少爷，您别和我开玩笑了，正经人家的姑娘有几个会自愿进青楼呢？要不然这样，我先把她带回去，等把她调教好了，我亲自送她到您府上，您看……”翠娘见景诚看这姑娘的眼神不对，一向对男女之事特别敏感的她赶紧趁热打铁，想借此机会和景少爷交好。

景诚又回头看了乞儿一眼，就见她连连摇头摆手，泪眼汪汪地看着他，似乎在无声哀求景诚不要把她交出去。

“你看看她身上，谁家的姑娘会是这身打扮，你大概弄错了吧？”没来由地，景诚有些心软了，回头质问翠娘道。

“我可不敢骗您，她真是从东头的宋庄走出来的。我刚到宋七家的时候，宋七还拉着她的手和她说话呢！”翠娘立刻喊起了冤，就差举手发毒誓。

可是翠娘显然还有话没说完，在景诚凌厉的目光下，她才讪讪地说道，“不过宋七是瞒着这丫头将她卖给我的，一开始她确实不知道这事情，有这样的反应很正常。不过你可以问问，翠娘是不会亏待任何一位姑娘的，只要她肯乖乖听我的话，我保证她不出两个月就能当上头牌……”

“我才不稀罕当什么头牌呢！”从头到尾都躲在景诚身后的乞儿突然开口，“那个宋七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们都是骗子，是坏人！”

在场所有的人都像炸开了锅一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他们都没想到这件事情突然有了这样的转折。

“你都听到了吧？”景诚扬了扬眉，好整以暇地看着愣在当场的翠娘。

面对众人的指指点点，翠娘的面子挂不住了，忙不迭向景诚解释， “怎么可能呢，你不是宋七的妹子吗？这可是他亲口跟我说的啊！他说你是他家最小的那个，从小就走丢了，昨天才刚找回来的啊。”

“这种谎，我可以一口气编十个。”景诚觉得自己今天说的话够多的了，他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一直在边上看戏的莫弘，然后说道，“我也不占你翠烟阁的便宜，你花多少钱买下她，我出双倍价钱帮她赎身。”

翠娘一听，顿时瞪大了眼睛。原来这个姑娘真的比她想象中还要值钱！

不过，想归想，翠娘却没有表态。如果是普通的有钱人开价，她一定不会动摇，可是现在喊价的是景少，她本该另当别论。不过天生视财如命的她，难道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这棵摇钱树跑到别人的手里吗？

“嫌少吗？那就三倍。”景诚将手里的折扇一收，递给翠娘，“拿着我的扇子到景府要钱，管家一个子儿都不会少你的。”

所有人一听，更加觉得不可思议。江陵人几乎没有人不知道景诚景少爷面冷心热，可是这么慷慨地帮助一个乞儿，还是头一回见。

站在一旁的莫弘见翠娘还呆立不动，知道这事他必须出来说几句，于是走到景诚的身边，开口道，“翠娘你就别顾虑这么多了，以景少的身份，他还会骗你吗？钱是永远赚不完的，不过一下子有这么多钱进账的机会也是不多的哟！”

翠娘看了莫弘几眼，收起心里浓浓的不解，接过景诚的扇子，说道，“既然景少对这个姑娘这么有心，那我只能忍痛割爱了，多谢公子慷慨解囊。”

说完，翠娘将扇子交给身后其中一人，然后带着剩下几人离开了集市。

这场闹剧到此刻总算是落下了帷幕，众人见事情已了，也纷纷散去，一时间香满楼门前就只剩下莫弘景诚连同乞儿三人。

“这下怎么办才好呢？”莫弘看着这个蓬头垢面，脸上还带着惊惧神情的乞儿，对站在香满楼大门里的徐娘招了招手，“徐娘，劳烦你带这位姑娘去洗漱一下吧。”

徐娘点头答应，带着乞儿就往里面走去。莫弘将目光收回来，放在还盯着二人不放的景诚身上。

“这是你第三次看着这位姑娘看到发呆了，出了什么事？”莫弘将景诚的脸板正，故意严肃地问道。

景诚犹豫了一下，然后回答，“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她。”

“旧相识？”莫弘显得很惊讶，随后大笑起来，“那我还真是走运，歪打正着救下了一个景少爷的老朋友。”

“能告诉我她的名字？”莫弘问道。

景诚假装没有听见。

“一段不能言传的神秘往事？”莫弘继续八卦。

景诚看也不看他。

“好吧，不说就不说，待会儿我自己有眼睛看，有嘴巴问。”拖着景诚往楼上走去，莫弘忍不住地唠叨，“能让景少爷你记住的女人可不多，待会儿我可要看看，是什么样的姑娘能让你连续三次看到入神。”

虽然景诚嘴上不说，但是莫弘对他的了解并非常人那样片面。景诚在认识他之后的生活里接触过的女子少之又少，而且从不流连青楼等烟花之地，他这种清高的模样甚至一度让莫弘以为他是不是有龙阳之癖。可就在今天，他发现景诚居然还有一个异性的旧相识，这怎么能不让他好奇？

在莫景二人所在的雅间隔壁，徐娘正在帮乞儿沐浴。这姑娘显然没有让人服侍过，全程忸怩着不让徐娘多碰她一下，嘴上则一个劲儿地说道，“不用麻烦，真的不用麻烦，我自己来就可以……”

徐娘被她弄得也没了脾气，只好坐在一边让她自己沐浴，同时背对着她道，“姑娘，我刚刚听到了你们说的话，我有些好奇，你怎么会弄成这样？”

“我……”姑娘似乎不好意思开口，支吾了半天才说道，“今天早晨我在河边醒来，一个叫宋七的男子说我溺水了，要我多休息。我觉得他像个好人，便跟着他回了家。”

“那他又怎么会把你卖给青楼呢？”徐娘拿起梳子，一边帮她梳理着秀发，一边问道。

“那宋七表面上对我好，可实际上却是想娶我做妾！”说到这，姑娘有些委屈地说道，“他瞒着他的夫人，可最终还是被发现了。他夫人怎么也不答应，后来两人商量了一阵，他就出去了。我以为他是为了避嫌，谁知道他却偷偷把我卖给了青楼。他的夫人怕我逃走，就把我锁在房间里。等到他带人回来，我还是趁他们开门的时候逃了出来，我一路跑到了这里，后来就遇到了你们。”

“真是委屈你了姑娘。”徐娘爱怜地摸着她的头，安慰道，“没事了，你遇到的是好人，莫公子和景少爷是不会欺负你的。”

“既然他们是好人，那他们能收留我吗？”姑娘一听徐娘这么说，心存希冀地问，“或者，徐娘你收留我也可以。”

“二位爷能不能收留你，得去问他们才知道，我可做不了主。而香满楼能不能收留你，也得问过他们才可以决定。”徐娘觉得有些奇怪，“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不回家，反而要留下来呢？”

姑娘不说话了，低下头专心致志地拨弄着水面。

徐娘见她不说话，结合之前发生的事情，心里也猜到几分，这姑娘应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聪慧过人的徐娘便不再提这件事，只是一心一意地帮她梳理长发。

见姑娘沐浴的差不多了，徐娘起身走出门去，进来后递过一套衣服给她，“这是我年轻时候穿过的衣服，虽说旧了点，姑娘你可别嫌弃。我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身，你先试试看穿着吧。”

说完徐娘便退出门去。

“对了姑娘，还没有问你叫什么名字呢。”隔着门，徐娘突然想到一个早就应该问，但是直到现在才问出口的话。

门的那头安静了一会儿，才有个细细的声音传过来，“我叫陆小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