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进取之心
作者:安鹿心      更新:2020-02-12 20:09      字数:4154

收拾了战场残局后,重山下令就地沿河扎营,尚未提回朝一事。

待众人安顿下来,重山得知景钰和清华原是兄妹,好好将他谢了一番。景钰见他对清华情深,甚至肯为了清华保下敌军的血脉,对重山也多了些敬佩,看着他和善多了。

双儿自出生,还未喝过一口奶水,幸而从城中请的奶娘很快便到了,没太饿着。

她自是不懂自己刚刚失去了爹娘,吃饱喝足了便香香甜甜地睡去,甚至连眼睛也不曾睁开过,只是不时拿小脑袋蹭蹭清华的衣裳,清华恨不得把她捧在手心里,只是她一想到萧虞,便忍不住流泪。

重山坐在她身边,安慰道,“我已命人将魏王和魏王后的尸体处理好,准备运回豫州,着人厚葬。他们的女儿,我也不会亏待她的,你想留下亲自抚养也好,我都答应。”

清华点头,愧疚道,“对不起,我错怪你了。”

重山摇头,道,“不要紧,我知道你难过,难免心急。”

清华趁机弱弱问道,“那你打算,如何处置慕椋他们?”

据她所知,慕椋,清愁,还有破晓,皆被扣押起来,等候发落。

重山坦白道,“只要他们肯归顺,我愿任以高官。你觉得如何?”

清华便道,“只怕,慕椋不会答应。”

重山便道,“这事也不急,你知我不会为难他们便好,毕竟,他们也曾有恩于我。便是不愿追随我,我也当为他们寻个好去处。”

清华由衷道谢。

重山深深叹了一口气,“不要谢我,我只求你,不要动不动就消失了,我都不知道去哪儿找你,留我一个人活着,索然无趣。”

“清华,回来好不好?”重山的姿态仍是这么低,几乎是在向她祈求。

清华叹息道,“我们相识这些年,互有提携和亏欠,但总归是我欠你多一些,你不与我计较,我心里一直感激。”

她主动靠在了重山的肩上,“重山,我们好好的,不要再分分合合,我们一起相伴到老,可以吗?”

“这是我的真心话。”

重山连连点头,喜极而泣,紧紧拥住清华。

“我再也不会放你走了!”重山道。

清华在他怀里,露出释怀的笑容。

历经这么多磨难,她终于明白,获得平静的方式不是逃避,而是坦然的接受。这一刻,她和重山,完全拥有了彼此的真心,她从未对自己的感情如此坦诚过,只因过去这些年,她一直有多保留。心里有个地方,是自己不敢直视,却又舍不得放下的。

“总有一天,你会娶别人,也会有人来娶我。”

她和良生终究不是属于彼此的,清华闭上了双眼,安然地回想着过去种种,决定不再与自己为敌。

恰好从营外经过,阿礼瞧见了这一幕,他明知不该逗留,却还是偷偷地站了许久,注视着清华的背影。半晌,他方朝天空吐了一口气,嘴角挂着无奈的一丝苦笑,刚准备离开,转头便看见子明朝他走了过来。

子明上前问道,“将军也来找大王?”

阿礼摇头,便问子明,“你脸色不对,出什么事了?”

子明便使了个眼色,压低了嗓音,神神秘秘道,“齐王那边,来消息了。”

阿礼一听齐王,瞬间严肃起来,道,“怎么说?”

子明叹气道,“蓟州没了。”

阿礼并不感到惊讶,深沉道,“燕国不是楚珩的对手,更何况,他还与赵国联手。只可惜,燕王他们诚意归降,却生生被他搅了。”

“事不宜迟,应即刻与大哥商议,速召楚珩,看他回不回来!”

阿礼便作势咳嗽了一声,里面的人听见了,忙分开来,一齐站起身。

阿礼与子明入内。

见他二人神色不安,清华便问,“阿礼,子明,怎么了?”

子明便将战报呈上,重山接了,果然大怒。

阿礼提议道,“是时候召他回来了,还要限他尽速平复赵国,将五国国印带回来。”

重山便道,“子明,你立即修书丞相,速筹备粮草,倘三月之内,楚珩违令不归,我亲自领兵讨伐!”

子明道,“是。”

重山忙又问,“煜之可有消息?”

子明摇头,“齐王仍说他病着,还不曾好,至今未接到煜之来信。”

重山更气了,“倘煜之有个好歹,我绝饶不了他!”

过了一会儿,重山方关切问道,“燕王一家在哪里?”

子明回道,“听说流散了,不知下落。”

重山十分惋惜,道,“不论如何,着人去寻,务必找到他们。”

子明答应着。

清华默默听着,知道楚珩北伐,他所为大概听说过一些,只是,她一直费解,为何长秋会与楚珩联手,不论怎么看,他是不可能从这场联盟中得到好处的,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听到阿礼说要平赵国,她不免有些惊慌不忍。

她出奇的沉默,引得重山关注起来,“清华想什么呢?”

清华便道,“若是,楚将军果真不回,你真要出兵么?”

重山便道,“自然。他统共也不过三十万兵力,与我还是差得远了。他若存心要反,我可不怕。”

清华若有所思,心中隐隐有股不降的预感,“看来,赵国免不了这一劫了。”

长秋即便不遭楚珩出卖,也会落在重山手上,赵国,作为北疆最后一国,根本无他的立足之地了。

“清华?”重山见她心不在焉,便道,“你到底怎么了?

清华见外人在场,以双儿需要安静休息为由,匆匆抽身往别处去了。

重山也不得其解,却也没有深究,只留了个心,便继续与阿礼他们商议其他了。

清华从营中出来,思绪万千,难道这天下,真的是由重山作主了?

她眼前浮现出一个个故人的面庞,大公子,父亲,萧虞,易琛,赢桑,就连她亲手了结的邓高和霍沂,也意外地出现了,这些人与自己的一切过往如走马灯一般,从眼前,模糊而快速的闪过,心口堆积了很多遗憾。

回头一看,不过才过了短短数年,却像是走了很远很远了。

她独自默默徘徊,便打算去看看清愁,便朝营地后方走去了。

见她来了,守卫的人十分尊敬,“属下见过夫人。”

虽然她与重山的名分不再,但是在蜀军眼里,她仍然是蜀王最钟情的妻子,一声夫人总是不会错。

清华点头,随口问了一句,“他们还好么?”

守卫便道,“没有发现异常。夫人请进。”

清华弯腰而入,只见清愁失神地蜷缩在地上,慕椋陪在她身边沉默不语,而破晓独自站在不远处,面壁沉思。

只等她喊了一声清愁,他们三人方察觉到她的到来。

他们纷纷将目光投了过来,慕椋和清愁也站起了身。

清愁的眼睛一片红肿,她灰尘扑面,发丝散乱,看起来十分狼狈,在见到清华那一刻,她只是红着眼睛,喃喃念着,“姐姐。”

慕椋震颤了一瞬,“清华!”

破晓则有些目光呆滞,带了些冷漠,只是随意看了她一眼,便立马转过头去了。

清华走到他们身边,哽咽道,“对不起,如果我早一点回来,或许,魏王和虞姐姐,就不会死的。”

她知道,倘若自己开口向重山求情,饶他们所有人一命也是可能的,只是来得迟了。

慕椋叹惋道,“这是魏王自己的选择,不怪你。”

“听人说,你回来了,我们还不敢相信,没想到是真的。”见到她,慕椋自是感到惊喜,声音不禁沙哑起来。

清华便把自己落水之后的遭遇,大概说给了他们听。

清愁指着她怀里的婴儿,心酸问道,“这是,双儿么?”

“她叫双儿?”清华反问。

清愁点头,“王后走之前,魏王亲自起的。”

清华心中感叹,“易双,一生一世一双人。虞姐姐,你们可永远在一起了。”

清愁望着双儿在清华怀里熟睡,叹道,“双儿由姐姐照料,我便放心了。”

只是面对破晓,清华还是非常心疼的。在她心里,破晓一直是那个天真无邪的少年,即便长大了,仍是一片赤诚。她明白,易琛对破晓意味着什么,是君王,更是兄长,如今易琛死了,他要如何面对身为蜀营中人的她呢?

她竟说不出什么话,去安慰他,破晓显然,也不愿意见到她。

清华将双儿交给了清愁,仍是忐忑地走向了他。

她叹了口气,想了很久方弱弱道,“破晓,魏王和魏王后的棺椁不日便会送回豫州,你,你若是想同他们一起回去,便和我说一声。”

破晓这才转过头来,暗淡的双眸忽而闪烁起晶莹的泪花,呆呆地点头,隐忍啜泣,“我回去。”

清华应承,红了眼眶。

在他们面前,清华像是个罪人,即便他们的心底深处不是这么认为的,但是清华还是背负了一种愧疚感,并请求谅解,只因她是蜀营唯一自由的人。她为重山造成的这一切感到抱歉,就像当初慕椋为易琛对她的扣押感到抱歉一样。只是那时,易琛并未伤及她的性命,现在,重山却是颠覆了整个魏国,他们各自所造成的后果,显然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然而最终,破晓到底还是接受了她的好意,算是令她宽慰了一点点。只是她也不敢多作停留,这应该是属于他们三个人的哀伤,她永远无法融入。

清愁想要和双儿多待一会儿,清华只好留下孩子,独自离去了。

回营的路上,遇到了景钰,景钰看出她哭过,情绪非常低落,便猜测道,“有人说,你刚去看过清愁。怎么了,和她吵架了么?”

清华摇头,道,“我只是在想,这天下,什么时候才不会有战火,不会有人因此牺牲。难道,人生下来,就是为了杀人的么?”

景钰便道,“我想快了吧。等蜀王一统中原,自然就没有这些纷争了。”

二人沉默了少许,并肩走着。

清华忽然停下脚步,转身问道,“三哥,你觉得我能当皇后么?”

听到这话,景钰一时之间吃惊不小,在他心里,清华不论才智,还是品德,都堪当一国之母。只是,他一直觉得,清华生性淡泊,不慕名利,怎么这会儿,忽然转了性一般,追逐起皇后之名来了?

此刻,清华的眼中,是他从未见过的笃定和冷静,他从这个瞬间捕捉到的一切,都告诉自己,清华是认真的。

景钰当下十分坚决道,“你若能当皇后,自然是天下之福。”

清华便道,“从前,我便是太不把权力当一回事了,所以才总是受它掣肘,处处陷于被动,先是连累了大公子,更无法保护父亲和清愁,还差点将欢儿的命也断送了。我如今想清楚了,既然是天命,我又何必一再推诿而不顾,总要利用这点难得的偏爱,成就一番事业,多少为他人做点什么。”

景钰不知她口中的天命是什么,但是,清华有这番进取之心,他总是感到骄傲的,便笑道,“清华要做什么,三哥自然是支持的。好在我们乔家家业丰厚,要花钱的地方,也不用愁了。”

清华笑了。

景钰心中不由得赞叹,清华原本就承袭了其父的谋略经纬,为人又坚忍慈悲,心怀天下,她若愿意一争,谁能与之争。

更令他宽心的是,清华这番决心,是发自内心的,并没有违背本心而不情不愿,从她眼中的从容和自信便看得出来,景钰心想,不论是非,只要她高兴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