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麻烦请再签退了一下。”

走到大门口时，门卫再一次叫住了霍先二人。

霍先点了点头，接过登记本写上了魏潇的名字。

将笔递给黎歌之后，霍先有意无意地望向了大门口。

脑海中，不由地想起了遇难那天晚上，那个坐在门口抽着老旱烟，如同一尊蜡像一般的老大爷。

“老大爷今天没来上班吗？”

下意识地，霍先问了一句。

“老大爷？什么老大爷......”

年轻保安不明所以地愣了一下。

“你们这之前不是有一个值夜班的看门老大爷么？”

“没有啊，我们小区以前从来都没有夜班门卫的，虽然现在有了，但也不是什么老大爷。”

“哦，这样啊，那可能是我记错了吧。”

闻言，霍先朝着年轻门卫笑了笑。

呵，看来古怪的还不止1404呢。

待黎歌填写完自己的名字之后，两人离开了幸福小区。

深秋的天池市天黑得还是挺早的。

晚上七点半的新闻联播还没开始，夜幕就已经开始降临。

回过头来望了一眼身后的小区，白森森的楼房静静地杵在夕阳那垂危的余辉下，像极了一头即将苏醒的洪荒猛兽。

“嗡！”

就在这时，霍先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起来。

“喂。”

“喂，潇潇啊，你们......晚上还回来不？”

电话那头，传来了郝书博怯生生的声音：“我和多多......有点害怕......”

“谁特么害怕了，你以为我是你啊！”

徐闻多扯着公鸭般的破锣嗓子在扩音器里叫嚣着。

霍先转过头望向了黎歌，两人相视一笑。

“回啊，不回还能去哪。”

“哦，那我和多多到霞姐的奶茶店等你们。”

“好，马上到。”

挂了电话，两人一起坐上了刚刚行驶来的出租车，一路赶回了蓓霖大学。

霞韵奶茶店，大学三年以来四个人经常去的地方，也是他们四人初始的地方。

老板是一个温文尔雅的女人，三十岁左右，名叫林昀霞，据说是蓓霖大学音乐系09届毕业的学姐。

为人很好，对魏潇四人也很照顾，就像邻家的大姐姐一样。

“霞姐，拿两杯草莓味的奶茶。”

轻轻关好店门，黎歌朝着林昀霞微笑着点了点头。

随后，和霍先一起轻车熟路地走到玻璃墙前的圆桌旁，坐在了郝书博二人的对面。

落日的余辉在天边苟延残喘着，为眼前的高楼勾勒出一层黑色的镶边。

清冷的光昀穿过玻璃，铺撒在干净的乳白色桌面上，倒映着远处高楼，倒是别有一番韵味。

这个位置，应该是整个奶茶店采光最好的地方了，

所以，这里也自然而然地成了他们四个人的专属卡座。

“来啦。”

郝书博朝着霍先二人微微笑道，

只不过，这个笑容显得并不是很自然。

徐闻多倒没说什么，只是将桌上的果盘往霍先两人的方向推了推，接着，将目光转向了窗外。

然后，

四个人就这么安静地坐在那里，

气氛，

与天边那落日的余韵一般，

清冷到了极点。

就好像，

四个人相互之间完全不认识一样。

呵，还真是尴尬呢。

霍先悄悄地叹了一口气，愣愣地盯着桌面上那条残缺一角的花纹。

他很想说点什么，

可是，

他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虽然，他拥有魏潇的记忆，占有魏潇的身体，甚至继承了魏潇的部分性格，

但归根到底，

他，并不是魏潇。

这就像看了一场第一人称的电影，知道主人公的生平，却无法复制主人公的人生。

所以，霍先真的很难做到以魏潇的方式与他们交流。

唉，再看吧，如果真的无法保留，那就直接弃了算了。

霍先默默地下定了决心。

“来，你俩最爱的草莓味奶茶。”

就在这时，林昀霞端着两杯奶茶从柜台前走了过来。

“谢霞姐。”

黎歌站起身来，从林昀霞手中接过奶茶，将一杯递到了霍先面前。

“怎么了？遇到什么难心事了？”

林昀霞收起托盘，望着面前的四人问道。

“有吗？”霍先抿了一口奶茶，抬起头来微微一笑。

“当然有啦，就差把‘不开心’三个字写脸上了。”

林昀霞笑着，从一旁拉来一张板凳坐在了霍先四人的身边。

“哇，这么明显的吗？”徐闻多叼着吸管望向了林昀霞。

“要是我连这点小情绪都看不出来，还怎么当你们的姐啊！”

林昀霞没好气地白了徐闻多一眼，随后继续笑道：“那，有没有兴趣把你们的烦恼跟姐姐说说，或许，姐姐可以帮到你们哦！”

霍先将目光投向了黎歌，却见黎歌捧着奶茶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没有丝毫搭话的意思。

所以，霍先也选择了沉默。

没办法，这种事情，怎么跟别人讲？

见没人搭腔，林昀霞显得略微有些尴尬。

因为，以前的时候，魏潇四人对林昀霞可是无话不谈。

“那......既然你们不想说，姐也就不再多问了。”

林昀霞端起托盘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不过，姐还是希望你们能够重新振作起来，都是大男人了，还有什么槛是跨不过去的呢？”说着，便欲转身离开。

“霞姐，你能告诉我......”

就在这时，郝书博将目光转向了林昀霞，小声问道：

“如果有一样东西，突然间卸去了它的伪装，那它......还是原来的它吗？”

望着郝书博那希冀的眼神，又望了一眼其他三个沉默的人，突然间，心思细腻的林昀霞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重新坐回到凳子上，沉吟了少许，随后柔声说道：

“姐姐问你，如果一个橘子，去了它的皮之后，它还是橘子吗？”

“可如果，我之前一直将它当成橙子呢？”

还不待郝书博回答，徐闻多抢先一步又问道。

话语一出，霍先和黎歌也不由地将目光投向了林昀霞。

林昀霞微微一笑，望着眼前四个人那神色不一的目光，语重心长地回答道：

“无论橘子还是橙子，最开始吸引你的，不还是它本身的味道嘛？”

“咯噔！”

徐闻多的内心猛地跳动了一下。

依稀间，三年前四个人相遇相识的场景重现眼前。

“呼！”

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冰消雪融般地笑容慢慢地爬上了徐闻多二人的脸颊。

“谢谢你，霞姐。”郝书博由衷地说道。

林昀霞揉了揉郝书博的后脑勺，会心笑道：“谢什么啊，你们能叫我一声姐，那就是我的亲人。”

说完，林昀霞起身离去。

临走前还不忘补充一句道：“今天的奶茶免费，不够的话招呼姐一声。”

捧着手中依然温热的奶茶，徐闻多望向了对面的霍先和黎歌，

随后，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你们好，我叫徐闻多，人送外号贱多，很高兴认识你们。”

郝书博也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搭在了徐闻多的手上。

“你们好，我叫郝书博，是书柜的书，博学的博，不是叔叔伯伯的那个叔伯！”

黎歌深吸了一口气，推了推眼镜，顺势将手伸了出去。

没人注意到，他的眼底泛起了些许湿潮。

“黎歌。”

望着眼前叠在一起的三只手，霍先抿了抿嘴唇。

他那恒定的心跳，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加快了许多。

真的、真的好希望，

好希望这份温暖，

是属于自己，

属于真正的自己。

缓缓伸出右手，

轻轻地叠在上面，

随后，

沉声道：

“你们好，

我叫......魏潇。”

呵，

最终，

他还是没敢说出来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