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离开了？”熟女蓝看着徐让。

徐让没吭声。

来到游戏世界的初衷，是为了弟弟的医疗费，而现在，费用凑够了。

徐让想了想，认真看着熟女蓝，说道：“你当初拉我进这项目的时候，对我隐瞒了第一任测试员的事，这件事，我可以忘记。毕竟当初哪怕你告诉我真相，我八成也还是会冒险选择来到这游戏世界的。但是……”

说到这，徐让加重了口吻，“……但是我有种感觉，你还有事情瞒着我，甚至还有事情，瞒着其他开发组的成员！”

熟女蓝沉默着，没有否认。

徐让咬咬牙，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缓缓说道：“在我改变主意之前，我只说一遍：把你所知道的全部事情，都告诉我，现在，马上！那样的话，我会考虑继续留下来的！”

作为一名曾经的职业选手，徐让习惯了打完每一场排位赛，挂机这种事情，他不愿意做。

但有一个前提：熟女蓝，必须告诉自己她到底还隐瞒了什么。否则徐让为了家人，为了自己，为了……小米，也不会再拿自己的生命安全开玩笑，参与一个情报不明的游戏项目。

面对徐让的提议，熟女蓝苦笑了一下，摇摇头。

“你不愿意？”徐让脸色有些难看。

“我倒是想，但我不能，做不到。”熟女蓝无奈道，“当初我给自己下了一个禁制，有些事情，在最终完成之前，我是绝对不能说出来的，因为说出来就可能不灵了。”

“所以你果然瞒着一些其他开发组成员也不知道的事情？”徐让盯着熟女蓝。

熟女蓝没回答，这种态度，在徐让看来就像是默认了。

徐让叹了口气，恢复平静，说道：“这样啊，那就没办法了。”

老实说，徐让是想要继续下去的，这游戏世界，真的很吸引他！

如今强化式达到一个阶段性的大成，统领式的修炼，正式开启，自己作为这游戏世界的唯一奶妈，又有着龙魂、喵喵、可儿三大分身，未来或许还能加入小飞这第四大分身。如果自己想的话，德玛西亚之王的位置，也不过是唾手可得。接下来完全可以带领熏儿等人，对诺克萨斯发动反攻，打赢这场排位赛的啊。

内心深处，徐让是想要做这些事情的。

只是需要一个理由。

因为前一个理由——为了弟弟而甘愿冒险——这理由已经不成立了。医疗费已经凑够了。

但很遗憾的是，熟女蓝无法提供一个新的理由给徐让。

那么，出于对自己安全的考虑，对家人的负责，徐让不能继续冒险留下来了。

“既然是最后了，那至少回答我一个问题吧。”徐让看着熟女蓝，“你，就是神虾吧？”

“……是。”熟女蓝，或者说，神虾，这次倒是给了肯定的答复，随后问道，“你要和蓝告别么？”

熟女蓝不是真的蓝，蓝就只有一个，就是那小女孩蓝。上一场排位赛的最后，神虾和蓝融为一体，同时各自保留了完整的人格。

而徐让的金手指，其实不是神虾给他的，而是蓝的能力。

蓝，是一名奶妈，而且作为一名npc，在上一场排位赛中，最终修炼到了“超脱者”的境界。

徐让强忍着点头的冲动，摇了摇头，他怕自己和蓝说话之后，就走不了了。

“等、等一下啊！”

潘神这时候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徐让你到底在跟谁说话？而且这都说的是些什么啊？你要离开？去哪儿？我承认，之前我们对你很坏，但现在不同了，我们都认可你，而且……而且我们需要你！”

在潘神的角度，他是看不见神虾的，就看到徐让在和空气说话。

听到徐让说要“离开”，潘神还以为徐让依然在生德玛西亚众人的气，不由急切开口道，竭力挽留。

见徐让不吭声、不回话，潘神不由急了，指着还在昏迷中的熏儿，叫道：“你不管她了？虽然作为熏儿的前未婚夫，我很不爽，但傻子都能看出来吧，她喜欢你啊！你就这么拍拍屁股走人了？我可告诉你，徐让，如果你真的跑到诺克萨斯那一边去，我会杀了你的！”

徐让摇头：“我说要离开，不是要去诺克萨斯。我疯了么，真要去诺克萨斯的话，刚才我为什么要杀雷狐？”

潘神大声说道：“所以到底为什么要走啊？走去哪里？”

徐让心说：“我不是要去诺克萨斯，而是要回我自己的家乡去了。”

潘神咬牙，这次他不废话了，直接扑了上来，要把徐让抓住。不管怎么样，不能让这小子就这么想来就来，说走就走——潘神现在就这么一个念头。

扑通一声，他狠狠把徐让扑倒在地，徐让看起来也没抵抗。

然而潘神爬起身，低头看躺倒在地的徐让——此刻的徐让，仿佛不再有灵魂，只是一具没有意识的躯壳。

这一刻，潘神明白：徐让离开了。虽然不知道徐让所说的离开，究竟是哪里，但徐让真的离开了。

巨大的失落感笼罩了潘神。

战场上一片欢腾，德玛西亚完全转守为攻，所有人都在呼喊着徐让的名字，曾经被人瞧不起的奶妈，如今真正成为了德玛西亚的英雄人物。

而这一战，也注定成为这个世界的传奇之战，甚至可能会在这场排位赛结束刷新之后，被保留到下一场排位赛，成为下一个游戏世界的史前遗产。

问题是，造成如今这局面的人，徐让，却是离开了。

随着徐让的奶妈本尊的离开，分身无法继续存在，开发组成员们的灵魂，不由地集体回到了更衣室空间。

本来杀得爽快的喵喵愣了一下，然后明白了什么：“徐让他……走了？”

神虾点头。

喵喵眼皮猛跳几下，忍不住吼起来：“你为什么不拦着他？他走了，我们特么的怎么办？！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选的人向来不靠谱，第一任测试员是你选的，结果把我们都坑了，这一任测试员还是你选的，现在可好，甩手不干了！！”

龙魂盯着神虾，问：“理由……呢？离开的……理由……”

神虾说：“他想留下来的，条件是我不再隐瞒，但我做不到。这个项目的真正目的，我无论如何都不能暴露的，直到最后完成目的的那一刻之前，我只能保持沉默，这是我亲自立下的设定。”

说到这，神虾站在更衣室空间，居高临下俯瞰整个游戏世界，看到那六个火种熊熊燃烧的时候，不由微笑：“这样，不也挺好的么？引擎已经启动了，只要我保持沉默，就没有人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了。至于我们几个，就当作是为了计划所作的牺牲吧。”

“牺牲你大爷！”喵喵暴跳如雷，“要牺牲你自己牺牲，为什么拉我们一起？妈的，老娘要出去，老娘要离开这里！徐让！徐让你给我回来！”

这一天，真的发生了很多事情。

开发组成员们不再沉沦游戏世界的野怪体内，却也无法离开更衣室空间，更无法离开游戏世界，回到现实。

德玛西亚一方趁胜追击，在中路咏战平原上，最终打了一场大胜仗。

以花木兰为首的众人操控的永恒之红，甚至一度把费欧娜和她的巨神兵逼到了绝境，要活捉费欧娜和巨神兵的。

但关键时刻，一支人数不多、但浑身散发出极寒气息的、好像刚从冰块里出来的队伍，及时赶到，掩护费欧娜和巨神兵，成功撤退。

熏儿醒来之后，看到的是躯壳模样的徐让，以及咏战平原的对面，诺克萨斯黑色都城的高墙上，哥哥端木信脸若寒霜、通体散发出惊人寒气的身影，不由错愕。

“哥……哥？”端木熏儿轻声叫道。兄妹俩隔着咏战平原，遥相对望。

而端木信那俊美无比的脸庞上，渐渐绽开一个残酷的笑容，那笑容让熏儿感到极为陌生，就看到端木信对自己做了一个割喉的动作。

在端木信的身后，隐约可见一名名同样全身寒气的、好像从寒冰地狱里走出来的身影。

而花木兰，她在一场无比激烈的大会战结束之后，才骤然惊觉：妹妹李黛儿，竟是不见了！

“见鬼的，我妹妹呢？我妹妹呢？！”

花木兰好像疯了一样，四处寻找，却一无所获。

李黛儿在和雷狐一战之后，就有些不对劲，这点徐让隐约察觉到了，花木兰也有所觉察，但都没想到，李黛儿会趁乱不辞而别。这又是为什么？

帝都一侧的密林里，当初徐让一行人逃离帝都的后曾经路过的一处不起眼的林间。

代理人郝鸥愕然看着眼前的精致美丽的少女，然后笑了：“哦，你怎么来了？”

李黛儿面无表情说道：“想起来一些曾经忘记了的事情。现在我和你一样，想要……自由。”

而在现实世界。

全球各地的海市蜃楼现象，已经引起了极为广泛的关注，乃至恐慌。

关键是，没人能解释这现象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让缓缓睁开双眼，眼前是出租屋的天花板，但很模糊，徐让定了定神，这才发现，自己口干舌燥，身体虚弱到了无法形容的地步。

“妈的，我这次，到底在游戏世界里，呆了多久啊！”徐让咬牙。

因为在游戏世界的战斗实在太紧凑了，根本没时间出来，以至于徐让在现实世界的身体，又渴又饿，感觉再不回来的人，怕是要不声不响地死在这出租屋里！

徐让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才从床上爬起来，然后用颤抖的双手，尽可能慢地喝了一点水又吃了几口面包。因为据说饿的久的人，一下子突然吃喝很多的话，反而会死掉的。

随后徐让定了定神，起身出门，准备去给弟弟打款。

在游戏世界拼死拼活，就是为了这一刻啊，钱如果打不到父母亲和弟弟那边，那之前所做的一切，有屁用？

因为实在是太虚弱了，而且满脑子想的只是尽快把钱真正打过去，以至于徐让没有察觉到世界的变化，没有察觉到，现实世界人们一个个脸色惊慌地议论着近期的海市蜃楼现象。

终于，来到楼下租了个充电宝，然后用手机汇款，把钱给爸妈打了过去。

这一刻，徐让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紧接着，像是一根始终绷紧的弦，突然间松了，徐让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阵阵发黑，双脚发飘。

在游戏世界征战至今，现实世界里，其实已经过去四天了。

徐让没有脱水而死，已经是个奇迹！

手机里传来父母亲的惊讶的回复：“小让你哪儿来的钱啊？”

还有弟弟的回复：“哥你现在在哪儿？”

可徐让头晕眼花，哪里还看得见？扑通一声，手机落地，屏幕碎裂了，徐让的身子，也紧跟着重重倒在了超市大门口的冰冷地面上。

就在街的对面，小米和欧豪走在一起，面无表情道：“你知道的吧，我答应和你出来见个面，吃个饭，只是拗不过我妈那个人，你不要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想法，明白么？”

欧豪清秀的脸庞上满是无辜的表情，眼神深处却是有些阴冷，微笑道：“小米姐何必这么决绝，我可是很认真的呢。”

小米还想说什么，忽然一呆，随后尖叫起来：“徐让？！”

恰好看到了对街徐让在超市门口倒地不起的一幕。

当下也不管红绿灯了，径直就冲了过去，引来一阵急刹车和司机的叫骂：“小丫头找死吗？没看到是红灯啊！卧槽这谁家的疯丫头啊！！”

欧豪本来想跟着一起过去的，但考虑到来往车辆，他就慢了不少。

关键是，欧豪忽然感觉到了什么似的，忽然抬眼看向天空。只见夜空的深处，似乎有什么庞然大物，像是要挤破天空，进入到这个世界来！

“这、这是——？”欧豪不由眉头紧锁。

同一时间，街对面。

徐让在彻底昏迷之前，看到的，是小米满是关切和焦急的苍白的俏脸。

耳边则是听到了一声清脆的破碎声。

这时候的徐让，还不知道，这种破碎声，是一个世界挤进另一个世界时，裂开的世界壁垒，所发出的声响。

不止徐让听到了，全世界各地的所有人都听见了，因为那声音，直接在人的内心响起。

就像是地球这间房子的窗玻璃突然碎了，所有房屋中的居民，自然都第一时间有所察觉。

所以说，欧豪所看到的夜空深处的庞然大物，不是任何生物，而是比一切生物都要浩瀚、可怕、令人惊颤的……一个世界！

一个游戏世界！

世界各地的海市蜃楼，不过是些预兆罢了。

这一天……

徐让离开游戏世界，回到现实的这一天……

游戏世界，反过来在“引擎”的推动下，初步、但正式地——挤进了现实！

卷五终章。

第一部“游戏世界”（卷1-5），终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