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提蕴在模糊的光线下,看到了书桌上的一本游记,忽然又想起了那一间暗室里的书。
那是不是他为萧槿之准备的书?或者说,这整间屋子,这整个楼房,这整个南王府,是不是他为萧槿之准备的聘礼?
提蕴抽泣着拿起手里的灯烛,打开暗室的门走了进去。点亮了暗室里的灯盏之后,她开始疯狂的翻着那些书籍。
每一本书,每一页,每一章文书旁边,都有千雾小字的笔记。字体隽秀工整,写的极是认真。她看着那些笔记,心中顿时钝痛起来。
他为了萧槿之出去游访,还认认真真的做了笔记。
你那么爱她,你那么爱她,你那么爱她!提蕴把书架上的书全部打翻在地上,恍惚间又瞥见了放着千雾哥嫂牌位的神龛。
她走过去,打开神龛的双叶门,看到了最下方那个没有名字的黑色牌位。伸手拿过来一看,却发现牌位另一面写着字。
千雾爱妻萧槿之之牌位。
提蕴顿时崩溃了,她无助的在屋子里尖叫哭喊起来,“你就是个骗子!骗子!”
“什么爱我,什么娶我,都是说给她听的!”她嘶哑着声音喊道,“你从头到尾根本都是在骗我……为了查当年的真相,查她的死,你们一个个都骗我!她就那么重要吗……比我一个活生生的人,活生生的人还要重要吗?”
“我是活生生的人啊,我也会痛的啊……”提蕴心口忽然绞痛起来,顿时站不住扶着一边的墙瘫坐下去,她一遍遍问自己,“在你们看来。我是什么?我是什么?我是什么……”
这时候书房的门忽然被一脚踹开了,王渡之听细珠说了事情就赶紧一路跟了过来,却见书房中凌乱不堪,又寻着路进去暗室,便见提蕴瘫坐在地上,脸色苍白憔悴的不像样。
“蕴儿,你怎么样?”王渡之小心翼翼的走过去,蹲下身子关切的看着她。
“大哥……”提蕴抬头看着王渡之,忽然伸手抱住他,嘶哑的喉咙咳着嗽,却还是难以抑制腔管里的颤动,“你告诉我,我是什么?”
“什么?”王渡之退开来看着她。
“你告诉我,我是什么,好不好?”提蕴泪眼婆娑的看着王渡之,“他们到底有没有把我当人看待啊?还是只是一个工具,一个没有心的木偶人啊!”
王渡之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问,一脸茫然的看着她。
提蕴起身,甩开他扶她的手臂,从地上捡起萧槿之的牌位,迎着外面的倾盆大雨走了出去。
这时候千雾已经叫车夫快马加鞭的赶回来,王府里因为这个变故,婢女仆人都纷纷点亮了灯,从屋子里走出来。
此时提蕴站在楼下的房檐下,手里死死的捏着萧槿之的牌位,直勾勾的盯着王府敞开的大门。她全身湿淋淋的,宿雨给她拿来一件披风,一边的王渡之给她系上。
千雾从门口下了车,一把推开许崇新给他打的伞,急急忙忙的冲进了府里。刚刚进到府里,发现府中灯火通明,再往里面走,就看到了站在中庭那头的提蕴。
中庭的池塘冰雪早已消融,雨水还在不断的轻刷着庭中的春树。此时雨势已弱,两人相隔甚远,驻足而望。
当日他们在这里重逢,今日也会在这里决绝。
他不顾天上下的雨,直接冒着雨快步走过中庭,不几时便来到了提蕴面前。
“你怎么搞成这样?你还怀着孩子,万一着凉得了风寒怎么办!”千雾刚一走过去看到提蕴的样子,就愤怒的低斥着一边的宿雨,“还不快去给姑娘准备热水和干净的衣裳。”
宿雨听到话赶紧下去了。
“你怎么来了?大晚上的搞成这样?”千雾给提蕴整理了头发温声道。
提蕴抬头看着他,眼泪自眼眶充盈,而后滑落下去,“狐狸……你告诉我,你还爱不爱萧槿之?”
千雾笑容僵住了,手微微一顿。
“你有没有把我当作萧槿之?”提蕴期盼的眼神看着他。
千雾站在原地看着她不说话,眼眶也红了。
提蕴抿着嘴退开几步,眼中泪水汹涌而出,忽而哭喊道,“我要听你的解释,你说话啊!你为什么不解释!”
“她是你的妻子……那我是什么?”提蕴捂住心口道,“啊?我是什么!”
“南王爷!要不要我提醒你一次?我萧提蕴的心也是肉做的,也会心疼,也会难过的啊!”提蕴拍着胸口,满眼泪水恨恨的看着他,“你准备用我引当年杀萧槿之的杀手出来,你是不是有这个打算?”
“你有没有想过我?她很重要,那我呢?”提蕴朝天上深呼吸一口气,忽然笑起来,“还是你根本很享受这种感觉,让我痴缠你,反复的赖着你……”
“不是,不是……”千雾抓住她的手臂。
“不是什么?”提蕴也紧紧的抓住他的手臂,“不是因为我长得像萧槿之,你才留我在王府的?不是因为我长得像萧槿之,你才会对我动情的?还是说,不是因为我这么死皮赖脸,你才最终答应娶我的?”
“南王爷!”提蕴一把甩开千雾的手,把手里的牌位举高,带着哭腔问他,“今日我就让你选,你是要她还是要我?”
千雾看着槿之的牌位,眼前闪现她恬淡的笑脸,他们的过去。一闪而逝之后,紧接着就是跟提蕴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那也是无法磨灭的深情。
千雾低下头,握紧了拳头。
提蕴见他这么纠结,泪眼看着他道,“你还是放不下她是不是?那好,你就去跟她作伴吧,我萧提蕴日后跟你再没有半点关系!”
说着把手里的牌位塞到他怀里,切切的看他一眼,转身就要走。
“不可能!你别想反悔!”千雾忽然抬起头,看着她的背影道,“你既然是我的人,就必须进我王府!我既说了要娶你,就一定会娶你!”
不知为何,即使他对自己的感情还有些迷茫,尚有犹豫。可对于娶提蕴这件事,他丝毫不会动摇。也许因为她肚子里的孩子,也许因为提了亲板上钉了钉,也许因为……因为,他爱她。
提蕴淡淡瞥了他一眼,回了一句道,“那我就拭目以待,南王爷八抬大轿娶我入门。”
悔婚?我不会的……我还担心你悔婚呢南王爷。若是悔婚了,那我们的计划岂不是全盘泡汤,岂不是白做功夫?我不会悔婚的,我要亲手杀了你!
提蕴跟着王渡之出了王府大门,一路上都闭着眼睛默默坐在丞相府的马车上哭。
她忽然又想到了别萧,她的师父。
当日清和姑姑来王府接她,让她跟她回去,说她师父利用她来查萧槿之的死,但当时她不当回事。现在回想起来,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因她师父而起。
千雾的欺骗让她痛心,没想到现在连她最信任最亲的师父也是在利用她。原来就连她人生的来处,都带着欺骗利用的性质,就连之后的情意都带着虚假的成分。
“大哥,如果我不下山,也许清和姑姑和四师兄就不会死,也许良辰庄春就不会遇害,也许……”提蕴趴在王渡之肩上痛哭起来。
王渡之知道现在安慰她没有用,只好拍拍她的背沉痛道,“你想哭就哭吧。”
“你带我回一趟笑金山庄好不好?”提蕴昂起头,眼里含着泪水问。
王渡之扬起一个憔悴的笑脸道,“你说好都好。”
马车没有回丞相府,而是往笑金山庄去了。车上备着一套干的衣裳,是王渡之备着给自己用的,此时让提蕴换上正好。
夜里提蕴眯了一会儿,马车颠簸,她心中又有重重心事,在噩梦中惊醒过来。深夜里赶车极是不便,所以直到第二天黎明,提蕴他们才赶到了山庄。
王渡之扶着提蕴下了马车,提蕴脸色苍白憔悴,头发上还沾着泥土和脏污,但是她根本无暇顾及这些。
她与王渡之走到山庄门口,立即就有人进去禀报了。别萧听到了消息,出来迎接她。
正是大雨后的黎明,空气中的水汽很重,地上的泥土湿润粘腻。庄里的桃花开的灿烂热烈,盛极则衰,也要马上凋谢了。
别萧穿过丛丛的桃花树,从那一头款款的走过来。提蕴看着他,眼里的泪水就忍不住落下来。
师父啊师父,我多么怀念当初没下山之前的日子。其实我一生期盼的也不过就是那样,开开心心无忧无虑的生活罢了。
别萧走过来打量了她一眼,看她面色不好,穿的衣裳又不合身,于是吩咐身边的小厮给她去取一套衣裳来给她换上。
提蕴跟着别萧进了书房里,王渡之被请去了正厅坐着。
“师父……”提蕴低着头,跪坐在桌案前不远处,头发还湿漉漉的贴在颊边,“当日清和姑姑说,你是利用我下山查你妹妹的死,是不是真的?”
别萧愣住片刻,皱着眉头道,“谁告诉你这些的?”
“你们都满以为我不知道,所以就理所应当的欺骗我,是不是?”提蕴低头,豆大的泪水滴落到衣裙上,在裙子上绽放出一个好看的水渍形状。
别萧无法辩驳提蕴,因为他当初默许提蕴下山去南王府治病,而后又没有接她回来,这就已经是不争的事实。
他的确在利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