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曦下午有一场戏轮空，有不到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他对片场周围比对自己家还熟悉，开着车三两拐就到了一家咖啡馆。

秦曦照例是先下车，然后帮鹿鸣开门：“这家店的老板是我朋友，简餐不错的。”

鹿鸣道：“哦。”她打量这家店，门口一块做旧的白色木板，上书店名“孤屿”，门很小，只能容一个人通过。

秦曦无视门口挂着的“close”的招牌，推开门就走进去：“马老板，起来做饭。”

鹿鸣跟在他身后，打量这家店，店里整体是灰蓝色调，装饰物大多是做旧的欧式风格，吧台边放着一台美国电影里常常出现的老式收音机。一半店面向外挑出，被玻璃屋顶罩起来。

秦曦喊了几声，没人应。鹿鸣听见轻轻的一声猫叫，惊讶道：“有猫？”

秦曦道：“有啊。”说着走到玻璃房里面，蹲下身去从木质猫屋里拎出一只肥猫。那只猫白毛泛着银灰色，浑身圆滚滚，眼睛溜圆，懒洋洋看了秦曦一眼，一爪子拍在他胸口，从他怀里轻捷地跳下地，缩回自己的窝里。

鹿鸣看的直乐：“秦大明星被一只猫嫌弃了。”

正说着，一个男人沿着木质楼梯下来，高个儿，宽肩膀，打个哈欠道：“秦曦你搞什么？本店现在不营业你没看见？”

鹿鸣看着这个马老板，三十左右的中年男人，有一点小肚子，穿着很随意，比平常男性略微英俊一些，却也不是能令人瞩目的长相。

秦曦挑了个有阳光的位置坐下来，二郎腿一翘：“别废话，去烧饭。”

马老板：“都说了不营业，你不识字啊······这位小妹妹是谁？”

秦曦道：“我朋友。”

马老板上下打量鹿鸣一眼，他的打量带着笑意又很直白，倒不令人反感。马波看了两眼鹿鸣，又去看秦曦。秦曦这时一副懒散的样子，看的马波一阵不爽。自己午觉睡了一半被这人喊起来，他倒是挺潇洒。

马波弯腰去柜子里拿出一把塑料小铲子：“去铲屎。”

秦曦吓的往后一缩：“不是吧你。”

马波转身进厨房，只留个背影：“旺财怀孕了，你小心点，狂犬病疫苗很痛的。”

鹿鸣在一边听两人对话却插不上嘴，扯扯秦曦袖子：“这是你朋友？”

秦曦道：“唔，他以前是演员，你要不要仔细认认脸，说不定你还认识。”

“演员？”鹿鸣一吓：“那怎么来这儿开店了呢？”

秦曦捏着小铲子的一角，把铲子扔到一边：“这有什么好奇怪，哪天我不想演戏了，我也出来开家店。”

鹿鸣见他说的一本正经，嘲笑他道：“想得美哦你，等经纪公司追杀你吧。”

秦曦盯着那把被他扔到角落里的小铲子，眉头紧皱，随口道：“追杀就追杀。”心里却在想，难道真要我去铲猫屎？不是吧？

正想着，旺财从她的猫窝里探出半张扁脸，看一眼铲子，朝着秦曦：“喵······”

秦曦看看那把小铲子，又看看旺财，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拒绝。

旺财又道：“喵~喵喵~”

秦曦继续晃手指，表情凝重。

旺财从猫屋里出来，一蹬就跳到了秦曦面前的桌上。毛茸茸的肉爪子在秦曦面前一拍：“喵！”

秦曦伸出手指去逗她，挠挠她的下巴，撸一把她身上的猫。旺财瞬间没了刚刚的英勇，直接顺着秦曦的手倒下来，在秦曦身上蹭蹭撒娇：“喵呜~”

秦曦的冰块脸终于绷不住了：“得得得，给你铲还不行吗？”把旺财抱起来往鹿鸣怀里一塞：“等我。”

鹿鸣已经看呆了，旺财在她怀里扭得像个麻花，肚子鼓鼓的像个装满水的囊，摸上去手感奇好，鹿鸣顺着她柔滑的毛道：“你要成精了吧？”眼看秦曦拎着垃圾袋走到门后，蹲下，听到铲子碰撞猫砂发出的声音。

秦曦去铲猫屎这件事比眼前这只快成精的猫更令人惊讶。那可是光芒万丈不食人间烟火的大明星，那可是各大颁奖典礼和红地毯的常客，他现在套着一件大棉袄，钻在一个小咖啡馆的角落里，铲猫屎？！

鹿鸣觉得太不真实了。却见秦曦进进出出，很熟练的样子。他先把旧猫砂倒进垃圾袋，拿出门去倒掉。又从一个杂物箱里拿出一包大猫砂，倒进空盆里，然后把猫砂袋子收起来，去吧台边洗手，经过食盆的时候还加了一把猫粮。

鹿鸣掐自己一把，感觉像在做梦。这也太生活化了，她第一次真正觉得他不像个高高在上的明星，而成了一个普通的青年男人。

旺财见秦曦回来，在鹿鸣怀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好像在笑。秦曦伸手想抱，她扭过身子又不让秦曦摸，把脸埋在鹿鸣怀里，留一根尾巴在外面摇啊摇。

秦曦拿过一张餐巾纸擦手，长长叹了口气：“唉······”

不多时，马波上菜了。木托盘里放了一大碗鳗鱼丼，并一碗味增汤，还有一盘天妇罗。秦曦看一眼，挑眉道：“你不是做西餐的吗，你这是西餐？”

马波拖过一张凳子，坐在秦曦对面：“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又不是给你吃的，是吧，妹子。”

他那个妹子是朝向鹿鸣的，鹿鸣这时一心都扑在那盘鳗鱼饭上，哪有空理他。那碗饭上面铺满了鳗鱼，分量十足，像要漫出来。鳗鱼一看便知肥美，焦糖色的酱料还冒着滋滋热气，上面撒上了干芝麻粒，光闻味道就让人口水流下来。饭上还有个半熟的蛋，蛋黄是半流动的。鹿鸣现在只想一筷子把蛋戳开混在饭里吃，也不管旁边两个人说什么话斗什么嘴，赶紧说一句：“我吃啦！”就把头埋进了饭碗里。

秦曦一边和马波聊着，一边悠闲地看着鹿鸣吃饭。只见她舀起一大口饭往嘴里一塞，两边腮帮子鼓鼓囊囊的，像只仓鼠，看的多年不吃午餐晚餐的秦曦都饿了，抬头问马波：“真有什么好吃？”

马波道：“自然，要不你试试？”

秦曦摆手：“别，演员没资格吃饭。”

鹿鸣吃的很努力，但是马波给的分量足够三个人吃了，鹿鸣吃的实在塞不下了，碗底还是剩一点，她瘫在椅子上喘气：“我不行了，我吃不下了。”

两个成年男性已经被她的饭量惊呆了。秦曦看她肚子鼓的和旺财差不多了，无奈问她：“都饱了干嘛硬塞。”

鹿鸣有气无力：“好吃，真的好吃。”

秦曦拿着她用过的筷子，在她的剩饭碗里捞了一筷放进嘴里，道：“还成，比西餐稍好。”

马波哼了一声，起身去弄咖啡。鹿鸣听见咖啡机工作的声音忙道：“有咖啡啊？我也要。”

秦曦回头敲一下她的脑壳：“还吃？不许吃了！”

不过到底还是给她打包带了一杯。鹿鸣拎着三杯咖啡开开心心的上了车。可惜秦曦的车子只有两个放杯子的卡槽，鹿鸣只好把一杯抱在怀里。

这时是下午三点，外头阳光正好。初冬的阳光很令人愉悦，鹿鸣申请道：“秦曦，开下天窗嘛。”

秦曦拒绝：“你坐在我车里，我拒绝开窗。”

鹿鸣生气，顺手在他腰里戳了一下。

秦曦忙往边上躲：“别别别，这开车呢。”

鹿鸣道：“咦，很痛吗？你怕痒啊。”

“我这开车呢。”

鹿鸣笑嘻嘻坐好。等到了红绿灯路口，问秦曦道：“你停好了吗？”

秦曦低头：“什么？”

鹿鸣左手又在他腰里一挠，跟刚刚的戳不一样，鹿鸣这次就是安上了挠他痒痒的心。故意碰一碰又缩回来，笑嘻嘻道：“你真怕痒啊？”

秦曦看着她，瞳色幽深。

鹿鸣突然发现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一样：“秦曦，你脸红了！喂，你这么怕痒啊。”

秦曦简直都没办法跟她聊下去了。只好转过头去一脚油门。

到了组里，不到半小时就轮到秦曦上场了。这几场场戏很短，只在主角的回忆里切几个镜头。第一场是在教室里的戏份，秦曦和商碧微两人是前后桌，上课偷偷传纸条，老师下来巡视，秦曦就悄悄把纸条踩在脚底下。第二场是两个人在班级门口相遇，相视一笑。这两场戏对秦曦来说简单的跟走过场似的，一两条就过了。

董逸凡说：“很好，很好。下面，今天第八场。哟，费依的戏份，大家准备。”

finn正喝着鹿鸣带回来的咖啡，这时被一点名，像体育课上准备长跑考试似的，又紧张又激动，指指自己：“到我了？”

鹿鸣拍他的肩膀安慰他：“就你和女主角撞一下而已，连台词都没有，慢镜头拉一下就行，安心。”

finn其实也是挺自信的，虽然没有演电影的经验，好歹从小演电视剧不是。更何况这个镜头在电影里不过五秒钟，有什么好紧张的。

他站到走廊上，朝导演点点头。董逸凡一拍场记板：“action！”

这场戏是学弟finn从走廊上跑过，和学姐商碧微撞在一起，把她手里的书撞翻在地上。他蹲下去帮忙捡，看见商碧微那张清纯的脸，顿时产生好感。

如果秦曦来演，最多两条就能过。角色的感情几乎没什么复杂的变化，先是略微抱歉，接着表现出惊艳的眼神就可以。

但finn上来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finn演了一遍，鹿鸣觉得甚好。可董逸凡的脸色，似乎并不满意。鹿鸣抬头起看秦曦，他嘴角噙着一抹笑，像成年人在看小学生打闹似的。偷偷问他：“finn哪儿不行呢，这不挺好的？”

秦曦反问道：“电影屏幕多大知道吗？高15米，宽20.imax银幕的面积达到360平米。演员脸上任何细微的颤动都会被放大到纤毫毕现。电影每一帧都需要演员表情有变化。你站在摄像机外看他的确演的不错，但到大银幕上去就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了。finn还嫩着呢，要从小银幕到大银幕，不脱层皮是不行的。”

秦曦说的没错，光这五秒钟的镜头，finn就来来回回拍了十七八次。其实从鹿鸣的角度来看，根本看不出每个镜头的差别在哪，但董逸凡和一干工作人员站在摄像机后面，能反复提出各种意见来，这一条拍了足足大半个小时，等到董逸凡说“过”的时候，天都微微暗了下来。

鹿鸣看见finn一脱离摄像机，已经是控制不住的满脸沮丧的表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