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如墨看眼前的人笑得开心,一身男装为她更添一份洒脱英气,些微压下心中涌起的万千情绪,不可微的叹息:“你不是得病,你是中毒了。煦风本无形,为万物感知,你所中之毒,名为煦风。”
千雨熙的笑声止住了,一时间马车静寂无声,马车之中轻缓的呼吸声被放大,半晌,千雨熙又笑了起来,这次的笑不同于刚才的笑,她的笑声清清浅浅,清泉一般的透澈,像水流一样萦绕在马车四周。
“世间传言,毒有三毒,唯三毒最毒。一毒侵染皮肤,药汁可解,以雪青汁居首,二毒服可入骨,以屏息丸为首,然丸药可解,三毒侵入心肺,无解,以帝星散居首,就算是皇帝服下也无力回天,这帝星散因无色无味,又名煦风,想不到我身中的就是这毒中之毒。”一边说话,一边唇角并未停止微笑。
君如墨颔首点头:“不错,帝星散名煦风,也是毒中之王,不过,我倒是第一次见到身中这般剧毒还能如此谈笑风生的人。”君如墨的心情似也有丝畅快,身为医者,见过的病人数不胜数,若说身中无解之毒若无其事已是心胸开阔,那么眼前的人还能这样与他谈笑风生又是怎样的心胸,他自己也笑出声。
“既来之则安之,我一向主张的是顺其自然,若无多少时日,哭是一日,笑也是一日,倒不如每日欢笑,也省去心中郁结,况且——”千雨熙复看向窗外:“况且,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或许这也是我的另一个机遇。”
君如墨饮下手里杯中的茶,才缓缓开口:“嗯,传闻此毒无解,只是因为千百年来成功解毒之人只有一人,如今你虽身中此毒,但你有它这份机遇,解毒的机会又多了些许。”君如墨的目光看向缠绕在千雨熙食指上饭后进入梦乡再没动过的小狐狸说道。
千雨熙提了兴趣,打下车帘,重新躺在软榻上:“你说的这位可是云都第一位神女,传言她与魔帝情投意合,如神仙眷侣,魔帝舍弃性命救她,她解毒后,知道此事,将自己的浑身修为传给下任神女,自己也陪魔帝双双仙逝,倒是一段凄婉的爱情佳话,不过,这和小狐狸有什么关系?”
君如墨耐心为她解惑:“他们的爱情确实令人叹息。千年前魔帝之所以成功为神女渡血,这第一功劳当属于这只小狐狸一脉。”君如墨收回视线,继续道:“这只小狐名千玉狐,成年狐依靠修行法力可以修成人形,法术高超,幼狐法力虽不如成年狐,不过心头血是疗伤第一良药。千百年间,因为世人捕杀,加之子嗣繁衍困难,世上现存绝不超过三只,你的运气倒是不错。”
千雨熙抚上食指上的小狐狸,不知不觉这只小狐狸已经陪伴她两年多的光阴,自她救下它,她们便形影不离,这只小狐狸大多数时间都在睡觉,一般都不在人前现身,原来其中还有这样的缘故。小狐狸感觉到抚摸,现出身形,碧蓝色的眼睛清澈无暇,水灵灵的看着千雨熙。
千雨熙看小狐狸的目光温暖,像是看自己的亲人朋友,像想到了什么,她抬头问道:“你刚才所说是心头血,如果取下心头血,它会怎样,可有性命之忧?”
躺在软榻上一直睡觉的参极草翻了个身,信誓旦旦对千雨熙说:“哼——他们愚蠢用错方法千玉狐才会有性命之忧,只要用对方法,还有本大仙出手,保证这小狐狸一刻钟活蹦乱跳。”
怀中的小狐狸亲了一下千雨熙的手指,仿佛在告诉她不要担心,它会没事的,能帮忙救她,它很开心。
千雨熙放下心来,探过身用手指拨弄上参极草头顶的浅青色草叶,在它生气前说道:“小极草,只要你帮我这件事,飞鹤楼在五国的所有客栈酒楼,任你吃喝。”
躺着的参极草立即蹦跶起来,一脸欣喜若狂:“所有好吃的都免费?好!你真是深知本大仙,以后你的事,本大仙都帮定了!”
千雨熙噗嗤一声笑开,看着眼前的参极草,逗弄它:“我还不知你这么可爱,你知道你这种性子,用我们的话说,叫什么吗?”
参极草浅青色的琉璃双眼眨巴眨巴,不耻下问:“你们是怎么形容本大仙的?”
金黄色的双眸浮起一丝笑意,月光透过车间缝隙斜斜铺开,金黄色的瞳仁镀上一层光华,如云似梦,让人移不开眼。
君如墨的眸中颜色加深,浅蓝色的眸变得如天空般湛蓝,明净幽深。
千雨熙笑着伸出四个手指,在参极草一脸期待的眼神下开口:“四个字,性情中人!简单来说,就是说你真诚随性。”
参极草漂浮在半空中的身子转了几圈,周身米白色的光芒笼罩,它双手还不忘拍掌叫好:“好,好,本大仙喜欢这个称呼,本大仙也喜欢你告诉我。”飘落在千雨熙的手上,参极草亲昵的用头顶小草摩擦千雨熙的脸庞。
一直静坐未动的君如墨忽然出手,本来贴着千雨熙面庞的参极草一下子被束缚拽回软榻。
本来高高兴兴的参极草转变了脸色,一脸的愤恨不满,只见蓝衣的如玉公子端起茶杯轻轻品一口,提醒它:“你是公性。”
参极草不懂,身体不能动弹,嘴巴示意指向千雨熙:“公性怎么了?他也是公性!”
君如墨的目光讳莫如深,扫了一眼参极草,淡淡继续提醒它:“我听说拂云谷的圣草有洁癖喜好,若是被它知道未来的配偶有接触其它的人,我猜这个配偶就算能力不错,估计也会被剔除考虑名单,你说呢?”
千雨熙看到参极草的身子抖了两抖,乖乖的应话:“呃----确--确实。”
君如墨又道:“所以为了你以后考虑,我想你还是不要太过亲近别人好,特别是这位公子,虽然你们之后会结下血誓,但保持距离对你有益无害,你说对吗?”
参极草打了个哈欠,疲懒回答:“嗯,你说的有理,本大仙累了,不管睡觉了。”
君如墨一脸孺子可教也的表情,细心为软榻上的参极草盖上绸被,嘱咐:“好好睡吧。”
千雨熙还在怔楞,拂云谷内的参极草真的有洁癖吗?她听说这位无尘公子数十年都在闭关,刚刚出关,怎会比她在外面的人还清楚外面的事?
心下想到此,已经开口问道:“你之前去过拂云谷?”
君如墨摇头:“没有。”
千雨熙又问道:“那么你认识谷内的人?”
君如墨再摇头:“不认识。”
千雨熙神奇道:“那你怎么听说拂云谷的圣草有洁癖的?”
马车行至开阔地带,月华透过车窗洒进车内,蓝色的衣衫染上轻盈的光华,千雨熙听到他淡淡的道:“听说二字本无实际证据,有可能是街尾小巷,有可能酒肆茶楼,至于是真是假,全看听的人自己的分辨能力了。”
君如墨声音低润,语气淡淡,平静无波,似是只在陈述一个事实,没有一丝半分的情绪起伏,由不得人怀疑他的真诚。
千雨熙唏嘘之后反而笑开,她躺下身子双手举起,像是想捧起月华,开口的声音婉转柔和:“我一直以为世人尊崇的无尘公子是嫡仙般的世外仙人,不染凡尘烟火气息,却不曾想——”
君如墨看她停顿,接口说:“却不曾想什么?”
千雨熙转换语气,偏头看向君如墨:“却不曾想如此腹黑!”她素手捧住月光,一脸的虔诚,丝毫不觉得腹黑二字用在眼前蓝衣飘飞,面若冠玉的如玉公子身上有什么不妥。
君如墨低低笑道:“那你如今认识了我,与传言中不染纤尘的无尘公子如此不同,有什么感想?”
千雨熙也笑道:“我只觉得有趣,世人爱给别人冠以标签,觉得这人便应如标签所说般行事,若是行事举止与冠以的标签不和,便觉得难以接受。然而世界瞬息万变,时时镜迁,真实的却是永在改变中。现在我看到你虽盛名在外,却不掩性情,只觉得有趣亲近。”
两个人的笑声在这夜色中相融,一个笑比河清,一个笑傲风月,交织一起若一首乐曲,宛如天籁,余音缭缭,美妙动人。
君如墨眼底一片幽深,湛蓝变幻成深蓝,如深不可减底的大海,无法窥见丝毫,只是加深的笑意,彰显着他此刻的心情舒畅。
良久,收了笑意,君如墨伸手从暗格中取出一个棋盘,看向千雨熙:“此去还有四个时辰的车程,你若睡足了无事,我这里有一盘璇玑棋局,你可有兴趣?”
千雨熙白衣素华,不为所动:“下棋这种事最费心思,没有奖赏我是不愿劳费心神的。”
君如墨眸光闪了闪,右手食指和拇指拿起一粒白子:“我这副棋棋子是世间难寻的软玉,可贵的是这棋盘,独一无二的整块灰白玉切割而成,你若赢了我,我便赠与你。”
千雨熙依然不为所动:“我平常下棋少,这副棋可要可不要。”
君如墨循循善秀:“璇玑棋局据传是奇女子璇玑所做,成局后以自己名字命名。现任百糕记得掌门也是一位爱棋如痴的女子,苦寻破局法未得,你若破得此局,这美食百花糕想吃多少便有多少。”
千雨熙果然来了兴致,转眸看向棋盘,手中已经拿起棋子:“百糕记的百花糕,一年只卖出一份,我想吃多少有多少?那还等什么,赶快下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