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天色已黑了下来,当无为道长睁开双目之时,丹室门口,已并肩站着两人,正是云阳子和蓝衣少年。
云阳子微一欠身,道:“观中二三两代弟子,已然全体出动,凡是重要的关隘,都有五行剑阵阻敌,师兄可要察看一下?”
无为道长淡淡一笑,道:“不用了,你代我传谕下去,未得金钟令渝之前,各处弟子,都不许擅离守护之地,追杀敌人,只可护守住禁要之地,不让敌人侵犯,也就是了。”
云阳子微微一皱眉头,道:“掌门师兄的意思,可是说来人只要闯过拦截,就放任他们进来吗?”
无为道长点点头道:“今夜来犯之人,大都是三山五聂的魑魅魉魍,虽然我接掌门户之后,曾严令约束弟子,不可随意和人为敌,但以咱们武当派数百年来的威名而言,如若不是些有恃无恐之人,绝不敢自找麻烦。这些人大都是江湖上极负盛名的人物,而且此来品流复杂,各门各色的人物,无所不包,三元观中弟子,大都是未经过阵仗之人,要他们全力阻敌,必然个个奋勇,争先恐后,一人贪功,章法自乱,倒不如先让他们不求有功,先求无过,另由全观弟子中,选出十五个武功高强之人,组合成三组五行剑阵,专以阻杀强敌。”
云阳子道:“师兄顾虑周详,小弟望尘莫及,我这就立刻去办。”单掌立胸,欠身一礼,转身而去。
蓝衣少年仍然是一身蓝衫,只是右手中多了一柄长剑,左手提着一只皮带,带上那七个皮囊中,插着七支八寸二分长短的短剑。
无为道长望了那皮带上短剑一眼,脸色肃穆地说道:“师弟,你可知那囊中的短剑,是什么制成的吗?”
蓝衣少年答道:“我知道,是千年寒铁炼制而成。”
无为道长道:“你知道那就好了,此剑锐利无比,本身已具有穿石碎金之能,再加以每支剑锋之尖,有着两个锐利的针尖,专破内家气功,不论何等武功高强之人,也是难禁受得住,此物最是歹毒不过,千万不可乱用!”
蓝衣少年点点头应道:“小弟记下了!”
无为道长慈和地一笑,道:“这七柄短剑的名字,你可知道吗?”
蓝衣少年应道,“小弟记得好像是叫七休剑。”
无为道长严肃他说道:“你可知道,为什么叫七休?”
这蓝衣少年,不但苦习武功,而且兼习文事,微一沉吟,道:“顾名思义,七休二字,似晕隐合七绝之意,但却又较七绝梢为缓和,七情六欲,一遇此剑,事事皆休,不知小弟这番解释,是否通达?”
无为道长道:“你只能算说对了一半,此剑取名七休之意,除了说明此剑歹毒之外,而且严戒不可妄用,恩师仙去之日,遗嘱为兄把此七休剑交给师弟应用,想他老人家必有作用,师父遗命,为兄的自是不敢违背,此物歹毒,师弟千万不可滥用。”
蓝衣少年恭恭敬敬地应道:“小弟当谨记师兄之言,非遇十恶不赦之人,绝不妄用此剑。”
无为道长一挥手,道:“你能不负先师遗爱,为兄的就很放心了……”举手一挥,接道:“你替为兄护法。”立时又满室绕行起来。
片刻之后,无为道长的顶门之上,又冒起了一片云雾般的白气。
只见他陡然停下脚步,扬手一指,一缕白气,应手而出,点向徐凤眠。
这次却是点向那督脉源起之处的下极穴。
要知那任督二脉,乃人身阴阳二脉之总司,任脉总阴,起于会阴曲骨的中极,经关元、石门、气海、阴交、神阙、水分、下腕、紫宫。华盖等,经历二十四穴;督脉乃督阳脉之海,起于下极,经命门、阳关、玄柱、脊中、中枢、脑户等二十八穴,乃人身穴脉的枢纽。
但见徐凤眠的身体,又起了一阵轻微的波动,无为道长凝聚在头顶上的白气,突然又消散不见。
这一次,他显得更为疲倦,顶门上,隐隐现出汗水。
蓝衣少年剑眉耸动,突然踏前一步,一掌按在无为道长的背心之上,说道:“小弟助师兄一臂之力。”
耳边响起了无为道长低沉的声音,道:“你不用助我,今夜之中,你还要应付强敌呢。”
蓝衣少年轻轻叹息一声,收回了按在无为道长背上的手掌。
无为道长缓缓的走近云床,盘膝坐了下去,闭上双目。
蓝衣少年初次遇上对敌之事,心情免不了有些紧张,举手向丹室外面一招,立时有两个道装童子跑了进来,垂手说道:“师叔有何吩咐?”
蓝衣少年望了盘坐云床上的无为道长一眼,低声说道:“如果有警兆,即刻通知我。”
那道童应了一声,悄然退去。
丹室中炉火熊熊,一片青光粼粼。
蓝衣少年虽然极力想借这大风暴前的一刻时光,得以稍作调息,但他初次临敌,脑际之中,幻想出各种对敌相搏的举动,竟然无法静得下心来。
纷乱思潮,彼起此落,不知不觉间,已到了二更时分。
蓦地,传过来一声钟响,划破了深夜的沉寂。
蓝衣少年心知这是传警的钟声,显然是三元观中,已经发现了敌踪。
他霍然站起身来,系好七休剑,提起长剑,缓步行出丹室。
夜风阵阵,花树摇舞,星光闪烁,隐隐可见剑光在花树丛中闪动。
但闻钟声急促,连鸣九响,这是紧急的传警讯号,来人已闯入了三元观中,短兵相接。
躺在云床上的徐凤眠,连得无为道长以本身真元之气,攻入任、督二脉,全身气血行速大增,冲开了被点穴道,突然睁开了双目,挣扎坐起。
无为道长忽然一伸左手,按在徐凤眠的“玄机”要穴之上,说道:“孩子不可妄动,贫道助你逼毒,你觉着有什么不适之处,快些告诉贫道。”
徐凤眠隐隐记得自己在听蝉阁中,闻到了一股强烈腥臭之气,人就晕了过去,以后之事,全然不知,听得无为道长询问,立刻答道:“我觉得心胸之间,有一股腥臭的闷气,很想呕吐。”
无为道长道:“那很好,你如若想吐时,尽管呕吐就是,千万不可强自忍耐。”暗中一提气,掌心之内,立时涌出了一股热力,循着玄机穴直攻体内,分向百脉行去,一面低声说道:“但愿贫道能借这逼毒之力,冲开你与生俱来的三阴绝脉。”
徐凤眠也不知何谓三阴绝脉,但他却感觉到自己体内有两处穴位,常有酸疼之感,似是行血淤积,不能通过,这毛病自他记事之后,就一直如此,因那酸疼轻微,也未放在心上,自从聂雪茹传他坐息运气之法后,似乎更为严重,每经一次坐息运气,那酸疼之处,就随着发作,足足有一盏热茶工夫,才缓缓消失。
但觉无为道长掌心中涌出来的热流,由弱渐强,透体**,直向四肢百骸间流行开去,一种本能的反应,使他不自觉的运气引导那攻**脉之中的热流。
无为道长微微一愕,道:“孩子,你练过武功吗?”
徐凤眠道:“没有啊!唉,本来雪姨要传我武功的,却不料她竟伤重死去……”话至此处,似乎自知说溜了嘴,赶忙闭嘴了。
无为道长缓缓的收回按在徐凤眠玄机穴上的右掌,问道:“孩子,你现在还想吐吗?”
徐凤眠道:“不想了,好像那闷在胸中的那股腥臭之气,自动消散了去。”
无为道长道:“你体内三条绝脉,已快硬化,如若一旦全部凝固,纵然有千年参王、万年灵芝,也没法能够救你了……”
徐凤眠右手一撑云床,坐了起来,接道:“我从小就得爹爹训告,讲我难以活得长久,人活百年,也是难免一死,早死几年算得了什么?”
无为道长怔了一怔,想不到这年纪幼小的孩子,竟有着视死如归的豪气,当下点头一笑,道:“不过你那三阴绝脉,尚未全部凝固,自非无救,但如只凭贫道的真气内力,攻通你的穴道,需时甚长,过了今夜这场风暴,贫道试用一下金针过穴之术,看看能否找出捷径,我刚才已用本身真气,把你体内之毒,逼集在一起,一十二个时辰之内不致再有变化。”
徐凤眠奇道:“今夜有什么风暴?”
无为道长笑道:“有很多武林高手来此探望你。”
徐凤眠道:“可是今天咱们见的那些人吗?哼!我知道,他们不是探望我,只不过是想用我来逼迫我那聂姐姐,交出‘禁宫之钥’罢了。”
无为道长淡淡一笑,道:“贫道既然答应了要保护你,纵然是天下高手,齐集武当山来,贫道亦将不改承诺……”微微一顿,接道:“孩子,那聂雪茹可是当真的死了吗?”
徐凤眠道:“我亲眼所见,干真万确!”
无为道长道:“你说她伤重而死,可知伤在了何人的手中吗?”
徐凤眠摇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话音刚落,突闻一阵尖厉刺耳的长笑之声,传了过来。
笑声似是由遥远的地方传来,但声音刺耳异常,听得徐凤眠不由自主的打了两个寒颤。
无为道长低声说道,“孩子,记着,静静的守在此地,未得贫道允许,不可擅离此室。”
徐凤眠亲身经历过和聂仙儿突围之战,那激烈的搏斗,在闪耀的刀尖下,死亡,只不过是一刹那之间,他自知不解武功,帮不上忙,只有拖累别人,当下点头道:“嗯!晚辈记下了。”
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着蓝色长袍的少年,大步走了进来,怀抱带鞘长剑,神情间十分庄肃,欠身对无为道长道:“大师兄可听到了那声长笑吗?”
无为道长道:“那人武功很高……”突听两声喝叱,传了进来。
蓝衣少年身子一转,疾如轻烟流矢般,跃出了丹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