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凤眠思绪如潮,难以入梦,不觉间,已是二更过后。
听窗外雨声瀑瀑,更是毫无睡意,披衣起床,轻轻开启房门,走进了庭院。
他怕惊动了两位婢女,所以,脚步极轻。
只觉一阵凉风,迎面拂来,心神陡然一清爽,抬头望去,望花楼上,灯光明亮,似乎花无欢还没有安歇。
闪光划空而过,瞥见数丈外一条人影,漫步行来,匆匆一瞥间,徐凤眠虽有过人的眼力,也不过只看出来,那人是一个娇小的体形,当即便一吸真气,横移数尺,贴壁而立。
只见来人也不隐蔽,竟大摇大摆地踏着石径走来。
徐凤眠毕竟初入江湖,沉不住气,忍不住低声喝道:“什么人?”
那人影顿然停住,答道:“是我,你可是徐兄吗?”
柔音细细,赫然正是唐三姑的声音。
徐凤眠迎了过去,道:“深更半夜,你不睡觉,跑来这里干啥?”
唐三姑低声说道:“说话声音低些,不要惊动了那两个丫头,百花山庄中,人人都是练家子,耳目极灵敏……”不容徐凤眠接口,又抢先说道:“你又为什么不睡呢?”
徐凤眠道:“我睡不着,想在雨夜中散散步。”
唐三姑笑道:“我也是睡不着啊!所以来找你谈谈。”
徐凤眠道:“深更半夜,孤男寡女,有什么好谈,你有事,咱们明天再谈也是一样的。”
唐三姑道:“亏你还是男子汉、大丈夫,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徐凤眠正色道:“咱们虽然是心胸磊落,但终究是男女有别,被人瞧见,难免要说闲话。”
唐三姑道:“咱们武林中人,哪有那么多规矩,如果和世俗儿女一般,岂还能在江湖上走动。”
徐凤眠暗忖道:这话说的有道理,武林中人,确实无法严守一般的世俗礼法。
唐三姑看他不说话,心知他已被自己的这番话折服,于是微微一笑,道:“咱们就在雨中走走,如何?”
徐凤眠心中正憋着重重疑问,暗道:她虽是女流之辈,但出身武林世家,见闻甚广,倒是不妨向她请教一些疑难,想到这便举步,向一片花丛中走去。
唐三姑冒雨而来,全身的衣服,已被淋湿,但见徐凤眠的衣服,却并未为雨淋,伸手牵着徐凤眠的左腕,道:“咱们到那边花架下去,别要淋湿了衣服。”
徐凤眠知道她是一番好心,也不便拒绝,只好任她牵着走去。
阴云低沉,夜色如墨。
若非两人都有极好的内功,眼力异于常人,绝对难看清三尺外的景物。
两人刚刚奔入花架下,突然瞥见一道红光冲天而起,升高约七八丈后,爆开了一大片火花。
紧接着,亮起数盏红灯,高高挑起。
徐凤眠凝目望去,只见那数盏高挑的红灯,忽沉忽升,不停的移动。
唐三姑轻轻一扯徐凤眠的衣服,道:“有人摸进了百花山庄,如若不找到咱们跟前,你就不要多管闲事。”
徐凤眠道:“咱们既然在百花山庄作客,岂有袖手不管之理。”
唐三姑道:“听我的话,决错不了,咱们如若擅自出手,不但难以使周雄英心生感激,反将引起他们多疑之心。”
徐凤眠奇怪道:“为什么?”
唐三姑道:“他不愿咱们知道这百花山庄中太多的秘密。”
徐凤眠轻轻嗯了一声,道:“三姑娘的高论不错。”
定神看去,风雨中只见那红灯忽沉忽起,忽左忽右,但却听不到一点声息。
唐三姑看那红灯、沉浮移动,久久不停,又轻声对徐凤眠说道:“来人武功甚高,看样子,恐一时之间,还难击退,嗯!对了,这些人白天必定来探过道,对庄中的布置,虽然未必能了若指掌,但却有了大略的了解。”
她似乎要在徐凤眠面前表现出她的广博见解,微微一顿,又接着说道:“这些人,似乎想攻向望花楼。”
徐凤眠仔细看去,果然发觉高挑的红灯,都缓缓向望花楼集中。
这时,望花楼上的灯光,早已熄灭。
只听一阵娇嫩呼叫之声,传了过来,道:“徐爷……”
徐凤眠一皱眉头,大步出了花架,道:“玉兰吗?”
一阵急促的步履之声,传了过来,道:“正是小婢。”
声落,人到。
玉兰、金兰联袂而至,一色绢帕包头,劲装佩剑。
金兰目光一掠唐三姑,道:“姑娘也在此地,那最好不过了。”
唐三姑道:“我刚到不久。”
玉兰微微一笑,道:“小婢等适才接到二庄主传来的口谕,问两位是否有兴致去看看热闹,如果有兴致,奴婢们即刻带两位前往,若是没有兴致,两位请早些休息。”
这几句话,听在徐凤眠耳中还没有什么,但唐三姑却是听得暗暗惊心,二婢之言,分明是早已在暗中监视着两人的举动了。
徐凤眠看那高挑红灯,突然沉落下去,只剩余一盏,在暗夜的风雨中移动,不禁动了好奇之心,道:“既是周二庄主相请,我等自然应该去瞧瞧才对。”
玉兰道:“徐爷既然有兴致,奴婢等先走一步,替两位带路。”
徐凤眠道:“先别急。”
说着,飞步奔入卧室,取了随身带来之物,才随着二婢走去。
他暗中留心两人的身法,竟然十分快速矫健,心中暗自惊佩,道:想不到百花山庄中的一个婢女,也是身怀上乘武功。
二人行速甚快,地势又熟,只见她们穿花绕树,片刻间,已到了望花楼下。
徐凤眠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躯魁梧的劲装大汉,手中高举着一盏红灯。
周雄英仍然是穿着一身华丽衣服,赤手空拳,但他身后却排列着一行怀抱利刃的劲装大汉。
但见玉兰脚步加快,两个飞跃,人己到周雄英的身前,欠身说道:“徐爷和三姑娘大驾已到。”
周雄英转身迎了过来,笑道:“有扰两位清兴,兄弟不安的很。”
徐凤眠道:“言重了,那犯庄之人哪里去了?”
周雄英笑道:“已进了望花楼。”
徐凤眠道:“周兄,为何不拦住他们呢?”
周雄英笑道:“他们指名要闯望花楼,如若不让他们试试,只怕他们死也难以瞑目。”口气平和,若无其事似的。
但见火光闪动,望花楼一十三层,同时亮起了明亮的灯光。
徐凤眠心头纳闷,暗道:哪有敌人想到哪里,就让他到哪里去,这倒是未闻未见之事。
周雄英低声笑道:“怎么?徐兄和三姑是否想登楼去瞧瞧他们的搏斗?”
徐凤眠按捺不下好奇之心,说道:“如果可以的话,兄弟倒是想登楼见识一番。”
周雄英笑道:“好吧!咱们就上楼去看看吧!”回顾身侧的玉兰、金兰一眼,说道:“你们回兰花精舍去吧!”
二婢躬身一礼,返身而去。
周雄英目光一转,扫掠了那些怀抱利刃的劲装大汉一眼,接道:“你们守在楼下,如若那登楼之人,能够全身而退,便送他们出庄,不许为难。”
徐凤眠只听得暗暗赞道:这周雄英的气度,果然非常人能及。
只见周雄英双手抱拳,微微一笑,道:“徐兄和三姑娘请。”
唐三姑正待谦辞,瞥见徐凤眠已大步进了望花楼,便即刻举步紧随徐凤眠身后而入。
周雄英负起双手,走在最后。
徐凤眠凝目望去,只见守护第一层楼的劲装人,面色苍白,靠在壁上,手中一柄锯齿刀,垂在地上,右臂间鲜血湿透了大半个衣袖,显然受了重伤。
周雄英对伤者淡淡一笑,道:“怎么?他们上了第二层吗?”言语间,既无慰问之意,也无代他疗治伤势之心。
那大汉挣动了一下身躯,说道:“奴才无能,挡不住来犯之敌……”
周雄英接道:“不要紧。”
他牵着徐凤眠、登上了第二层楼。
只见守门之人,盘膝坐在地上,身前放着一把奇形外门兵刃万字梅花夺,双眼眼角和两个嘴角间,尚在滴着鲜血。
周雄英微微一皱眉头,沉声问道:“来人呢?”
那人道:“奴才中了一掌,伤及内腑,被他们冲上去了。”
周雄英道:“徐兄,咱们上三楼看看。”拉着徐凤眠,奔上三楼。
三楼上打斗痕迹尤新,那守楼的劲装大汉,抱着左臂,靠在一张木桌上。
周雄英不再问那伤者,拉着徐凤眠直登四楼。
烛光照耀之下,只见那守楼大汉,仰卧在地板上,全身有四五处创伤,仍在流着鲜血。
一阵兵刃的交击之声,由五楼传了下来。
周雄英道:“徐兄,来人正在五楼,咱们快去看。”
徐凤眠见那躺在地上的守楼人,伤势甚重,而且鲜血仍然不停往外涌出,显然已经无能自行运气止血,如果不及早设法相救,纵然伤势不碍,亦必将流尽身上之血而死,心中甚觉不忍,挣脱周雄英握住的右手,说道:“这人伤的很重,咱们救救他吧。”
周雄英微微一笑,也不阻止。
唐三姑抢先奔了过去,掏出金疮药,敷在那大汉四处伤口之上。
徐凤眠右手连扬,点了他四处穴道。
那大汉微微一挺身子,道:“多谢。”
徐凤眠道:“一个时辰,最好不要移动身子。”
但闻楼上兵刃的撞击之声,十分猛烈,显然,恶战已到了紧要关头。
徐凤眠顾不得再和那大汉说话,翻身一跃,直奔五楼。
五楼上正展开着一场猛烈的恶战,剑花错落,刀光如雪,裹起了两条人影。
靠在楼梯口处,站着一个胸垂花白长髯的老者,右手握着一个李公拐,另一个三旬左右的大汉,手中横着一柄长剑。
那老者神态沉着,望了周雄英和徐凤眠等一眼,仍然不动声色,但那大汉却有些沉不住气,长剑一挥,挡住了三人。
周雄英微微一笑,道:“兄台尽管放心,我等并无出手之意。”
那老者冷冷说道:“你倒有自知之明。”
徐凤眠走在最前头,大汉伸来长剑,剑尖直逼徐凤眠的胸前,不及半寸,徐凤眠心中极是厌恶,冷冷说道:“拿开。”
左手一拂,暗蓄修罗指力,弹在剑身之上。
但闻铮的一声,大汉手中长剑,突然脱手飞了出去,撞在墙壁上,那胸垂花白长髯的老者,脸色大变,望着徐凤眠,说道:“兄台好惊人的一指禅功……”
徐凤眠淡淡道:“在下所使的,并非一指禅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