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出现的,就像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消失的一样。
他就这么出现了,出现在楚小舟伸手求救的最关键时刻,将自己的手,伸向了她的手,并且将她抱入怀中。 楚小舟那一刻,突然觉得这个藏在面具后边的人没来由的可靠起来,她紧绷的神经因此放松下来,她回头看,那艘舢板船早已分崩离析,无数碎片漂浮在江面,落水的兵士们也被同伴救上其他船。 好些有些不对,那些舢板船除了自己摧毁的那一艘外,其他的一艘不少的在自己眼前,那白骨衣又是踩的那艘船呢? 楚小舟好奇的向身下看去,顿时吓的花容失色。 白骨衣的双脚居然浮在水面之上,脚下还有鱼群游来游去。 “喂?你好像是踩在水面上啊!” “好像是这样!” “你为什么不掉下去?” “你就这么希望我掉下去?看来我真是好心救错人了!”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一个人不可能踩在水面上,就算你练到最高的功法境界,就算你轻功天下第一,你也不可能踩在水面上,这有点……” “有点什么?” “有点不合乎道理!”楚小舟说。
“不管多么不合乎道理,只要它存在了,它就是道理!……”白骨衣说道。 军士们终于发现了江面上的白骨衣和楚小舟,纷纷架起弓弩,围了过来。 兵士们刚要乱箭射出,不知哪个眼尖的先看到他俩踩在水里,大声喊道:“你们看他的脚,他居然浮在水面上?” “我的天,他根本不是人!他是神仙!”一个兵士当即就要跪拜,被崔统领一脚踹倒。
“江湖骗术,不过是水里有块暗石,被他恰好踩到罢了!”崔统领不屑一顾的揭穿道:“白骨衣,你手里当真是我的昆仑之泪吗?” 白骨衣回道:“你不信尽可以去检验一番。” 崔统领心下一紧张,刚想转身,但是立马恢复了镇定:“你手里的当然是假的,你只是想骗我去查看,你好确定那东西的位置?这种老把戏,本统领见多了!” 白骨衣说:“刚刚船断的时候,你已经朝那艘船看过一眼了!……有些事,一眼就够了!” 白骨衣的最后一句话,居然是看着楚小舟说的。 楚小舟心中一动,脑海神识翻腾,却不知他说的那一眼,是哪一眼? 崔统领脸色一沉,连忙朝其中一个舢板船招呼了一下,一个士兵揭开一块隐秘的船板,露出里边一方精致锦盒,士兵将锦盒扔掷过来。另一名刀疤士兵接住,递与崔统领。 崔统领连忙打开,果然已经空空如也,想是白骨衣方才趁乱盗取的。
“这里有这么多条船,每条船上有数不尽的船板,你难道还是凭着运气找到昆仑之泪的么?”
白骨衣点点头:“我说了,我运气一向很好!”崔统领愤怒的将空盒交还身边的刀疤兵士,脸上露出戾气,喝道:“如果还想活命,趁早将昆仑泪还给本统领!否则……这条江便是你的葬身之地!” 白骨衣说:“崔统领莫要再说笑了,我还与不还,难道结果还会不一样吗?……你只管动手便是了!” “既然如此,今天你们俩就都不要想着离开这条江了,所有人准备,张弓搭箭!” 兵士们自眉心向下举起沉弓,张满了弦,引上了箭。 这些箭矢就地取材,箭身用了雪竹海里上等的铁线竹制成,箭镝锻入生铁,当是锋利无比。 砰的一声响,一支箭没等崔统领的命令,直直的射了出去。居然是一个士兵太紧张,失了手。 白骨衣看着疾速而至的箭矢,不动声色不动身形,倒是楚小舟吓坏了,不断催促道:“快躲开啊,你要死啦!……” 白骨衣没说话,伸出手在空中划了几划,这支突如其来的箭矢尚未近到他身前,便从箭镝处到箭杆再到箭尾,生生裂为上下两半,无力的落入江中。“这在古戏法里,叫做凌空破飞箭,厉害吧!”白骨衣得意的看着怀中的楚小舟。 崔统领一把推开那个冒失的弓箭手,从船身卸下一副扎鱼用的铁臂弓,沉足发力引满了弓弦,放上一杆鱼枪,朝众兵士喝道:“放箭!” 一支生铁鱼枪,带着数十支箭矢,乌压压破空而来,气势可怕之极。 白骨衣大喝一声:“破!”
在他的吼声里,所有的箭矢全都如第一支箭一样,突然在半空裂成两半,箭尾翻卷,木屑纷飞,噗噗落入江中。
似乎在他面前,有一个看不见身形的剑客,连连挥剑劈开了所有来犯的箭矢。 只有那根裹杂了崔统领三溪境功力的生铁鱼枪,避开了隐形的剑阵,真正来到了白骨衣身前。 此刻的白骨衣双手抱着楚小舟根本无法格挡,身下又全是江水无法移动,似乎这一刺必定会夺去他的性命,楚小舟吓得也差点闭上了眼睛。 然而这一刺在离白骨衣一指间隔的时候突然停住了,寒冷的生铁刺尖正对着他额心,却再也近不了一寸。 一股神秘的力量像铁钳一般,紧紧的攒住鱼枪的尾部,操作这股力量的人,居然是崔统领身边捧着锦盒的刀疤士兵,不知何时也跳下船来,站在了水中。
站在水中?
楚小舟伸头一看,那个刀疤士兵居然也站在水面之上。那里明显没有什么暗石,一群江鱼在他身下游过。
这个世界怎么了?一晚上看到两个可以踩在水面上的人。
“你还是看破我的踏水之术了!”白骨衣非但没有感谢来人的救命之恩,反倒先质问起来。从这点看,他和楚小舟倒真是一类人。 “一天一夜,你就布置了这点哗众取宠的场面?”刀疤士兵反问道。 “可是效果很突出啊,你没看他们差点把我当神仙!” “你不要忘了,你是来复仇的。” “复仇并不意味着要杀人,每杀一个人,就要添一段新仇!” “那就杀光!”刀疤士兵冷冷的说道。 ”这次不是说好我自己来的吗?你干嘛还要出手?““我不出手,你已经死了!”刀疤士兵冷漠的对白骨衣说道。“我不需要你出手,这根枪根本破不了我的铠甲!”
“你为什么不干脆用脸皮挡……那些箭肯定也破不了你的脸皮!”刀疤士兵说完自己先笑了,他手指交错,怀里的锦盒飞了过来。
楚小舟借着偶尔的江水泛光和皎洁月光,发现锦盒后边缠着一根近乎透明的丝线,她恍然大悟,转过头去,仔细的分辨,原来半空中纵横交错着无数根这样的丝线,形成一面巨大的丝网,那些半途而废的箭矢,都是被这密不透风的银丝网给割裂了。 白骨衣接住锦盒,打开一看,还是空空如也,但他没有再次合上,而是揭开了盒子底下铺的锦缎,一颗暗韵流转的水滴状玉石正安静的躺在那里,玉石的底部有块一模一样的锦缎。
白骨衣看看手中的那颗毫无光泽的玉石,又看看盒子里的玉石,哈哈大笑起来,顺手将手中的假玉石掷向舢板船上的崔统领。“崔统领,你既然那么想要,我还你就是,现在是不是不用葬身江底了?” 崔统领伸手接过假玉石,立即明白了怎么回事。
玉石一直在盒子里,白骨衣拿假的玉石让他起了疑心,只好揭开船板验证真假,而刀疤士兵接到盒子后,用极快的手法在盒子里塞进去了一块锦缎垫底,崔统领本就相信了玉石已失,一旦打开发现空空如也,不及细看便递还给刀疤士兵。他唯一没有想明白的是,为什么刀疤士兵居然会从中做手脚。
“肖副官,你是要造反吗?”崔统领冲刀疤士兵喊道。
“肖副官当然不会造反……死人怎么可能会造反呢?”刀疤士兵将手反抠脸颊,忽然朝天一掷,一层人皮面具和一身的绵帛战衣落入江中随水而逝,一个人出现在江面上,那个人一身黑衣,一头黑发,一双如夜空般漆黑的眼睛,背着一张没有琴弦的黑色老琴,空出的另一只手伸在半空做着奇怪的姿势,然后掌心一招,楚小舟恍惚间似乎看到空中闪过几丝银光,那面交错透明的银丝网便消失不见,而他背上斑驳的老琴面上,突然就绷上了弦,十三根弦。 自上古时代斫制以来,从不曾有人见过十三根弦的琴,楚小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但最终,目光还是停留在黑衣人的脸上。 因为这张脸实在是太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