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小舟一直等的爆炸声迟迟未到,一道长鞭反而先卷了过来,鞭绳上裹扎着碎铁,破空而来虎虎生风,啪的一声,鞭子击打到楚小舟身前的水面上,激起一道水花。
楚小舟被水一激,身子一歪,差点要栽进水里,匆忙稳住身形后她才看清楚,拿鞭子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兵士,他将水中的长鞭挥荡到一旁,准备横扫过来,拦腰缠住楚小舟,将她一把拖上船来。
爆炸声就在这时响起了。
画纸浮在半空燃烧,正在忙活的兵士们都被这异象吸引住,手里的活计不自觉的慢了下来。
楚小舟躲过鞭击,又听到了爆炸声,当下再不犹豫,将手里白骨衣递来的细线缠紧,心中默念星位,全速朝大佛方向奔去。
随着楚小舟的奔走,空中的画纸再生变化,两人多高的画纸突然又翻开一面,变成四人多高,原本的两个人形墨团此刻融合在一起,在画布的空白处迅速蔓延,然后化为一尊水墨巨佛。
那巨佛的眉眼姿态,便如同画后那尊山水巨佛一般无二,众人待要抬头对比一番,突然大惊失色。
那尊巍峨的山水巨佛居然消失不见了。
几乎所有兵士彻底到了崩溃的边缘,有些兵士直接跑到船尾呕吐起来,这一切异象太让人恐惧了。
持鞭的老兵士还算镇定,上前报告:“大人,此刻切不可慌乱!如今咱们的船正在岔水口,一个闪失,就可能混入青衣怒江,死无全尸。”
崔统领脸上的神色再也镇定不下来,他听着老兵士的话,心里却是很清楚,失去了山水巨佛做路标,茫茫水面又起了薄雾,任谁都无法确认路线。
崔统领问道:“眼下你可有法子度过此劫?”
持鞭老人说:“只有扔下物件,判断水流缓急,就知道那边是我们要走的水路,那边是青衣怒江。”
崔统领说:“大家速速扔下辎重箱!”
一些士兵吼道:“大人,来不及了,箱子都是满的,扔下去也会沉入水中。”
“噗通”一个人跳入水中,其他士兵大吃一惊:“哇,居然有这么忠肝义胆的同僚,甘愿牺牲自己去给大家探明水路!”
跳入水中的人带着大家殷切的期望,竭力逆流而上,然后越游越拼命,这种情景怎么看都不像是在探查水流。
“那兔崽子是想逃跑!”终于有人发觉他的真实意图。
越来越多人醒悟过来,纷纷跳入水中。既然往下的路生死未明,不如趁着现在往上游逃,说不定还能捡起一条命。
很快的,船上只剩下老兵士和崔统领两人。
崔统领忽然说道:“你在我廷尉府最久,甚至比我还久,我敬你资历,你也下船逃生去吧!”
老兵士叹道:“大人,我们这次只怕都活不成了!你看入水的同僚们,不管游的多拼命,其实都还是在原地打转,依照目前情势推断,我们可能在很早之前,就已经误入怒江岔道了。”
话刚说完,船身就一阵摇晃,船下水流湍急起来,老兵士的判断果然不虚,他们已然在青衣怒江之上了,只是何时呢?也许是白骨衣出现的时候,也许是白骨衣消失的时候,一个能够让一座巨大的石佛凭空消失的人,有的是办法让船队在不知不觉中走了岔路。
也许他们第一眼见到的山水巨佛,就已经被做了手脚。
崔统领想到这里,忽然长叹了一口气。
老兵士问道:“大人何故叹气!”
崔统领说:“败给白骨衣,我心服口服,像他这样的天纵奇才,从我们手里拿走一颗昆仑之泪,当然是易如反掌,不然的话也不至于用这破画卷消遣我们。……我叹气是因为我不甘心,青衣渡一事,只怕我们给别人当了刀使。”
老兵士一愣,又问道:“大人口中的别人难道是?”
崔统领说道:“除了那个地狱般的镜鉴司,谁还能将我廷尉府玩弄股掌之中。”
老兵士听到镜鉴司三个字,本想说的话忽然又咽了回去。
崔统领继续说道:“镜鉴司这一着,是拿我们做幌子,引出他们一直想除掉的白骨衣,但是他们也没想到白骨衣只是演了几个戏法,就把我们打发了。……如果这薄雾未起,此刻镜鉴司里的那些朱衣镜雀们已经纷纷回去汇报情报了。”
老兵士沉默了许久,说了一句话:“即便是失败的计划,也是关于白骨衣第一手的资料。我们就算败,也败的有价值了。”
崔统领斜眼看了看老兵士,古怪的笑了一下:“你我即将陨命在这怒江之上,有些话,我也不必顾忌了,镜鉴司到底安插了多少像你这样的镜雀在我廷尉府?”
老兵士一愣,忽而又笑了出来:“回大人,像老朽这么不中用的奴才一个就够麻烦的了,首座哪里还会安排很多。”
崔统领说道:“其实你也知道,此时此刻,这些真相对咱们两人来说都不重要了。”
望着脚下呼啸的江水,老兵士的表情异常平静起来,低低的说道:“明镜昭昭,浩气长存!”
崔统领说道:“好一个明镜昭昭,浩气长存!……如果我没猜错,另一颗昆仑泪的藏身地,便是你们诛杀白骨衣的猎场。”
老兵士点点头:“朱雀门首座大人亲自布的局,从来没有过失误!”
崔统领顺着话问道:“那颗昆仑之泪在京城?”
老兵士有些警觉,反问道:“大人好像很关心的样子?”
崔统领苦笑一声:“将死之人,总是想要死个明白。”
老兵士仔细听崔统领说话,又沉默了良久,终于开口道:“大人所料不错,另一颗在军部的器武库内!”
这句话刚说出来,一个大浪打来,船身在漩涡里打了个横转,狠狠撞在暗礁之上,碎成无数木片。
老兵士落入水中的最后一瞬间,他看到崔统领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芒,他忽然意识到,有什么事情他做错了。
因为那道光芒,是一道强烈的复仇光芒,一个必死的人,不该有那种光芒。
楚小舟拉着丝线往巨佛方向跑去,她不知道跑了多久,也不知道何时能到那些冰柱的尽头,她只感觉突然脚下一沉,便坠入了水中。
无边的黑暗拉住她往下坠,冰冷的江水死命往她的耳鼻中灌。
她很害怕,双手在水面上挣扎,突然抓住了一个温暖的肉爪。
她一用力,翻身上了一个皮毡舟一样的船上。
她仰面朝天,胸口颤动着把闷进去的水吐了出来,这才打量船身,居然是她的大熊猫肉包子。
她想起小竹村的慵懒作风,以为肉包子睡着了,便动手拍了拍肉包子,发现它依然纹丝不动,。
不会吧,难道肉包子也死了?
楚小舟一紧张,连忙掐起肉包子肚腩上的肥肉,撕扯它的耳朵。
肉包子还是双眼紧闭,牙口紧咬,一动不动,毫无活着的迹象。
楚小舟一难过,刚想哭出来,忽然想到一点,如果这是一只死熊猫,它怎么在水面上浮的好好的,还能漂流到安全的地方?
她紧紧盯着肉包子的眼皮,一会儿功夫,它的眼珠子果然在禁闭的眼皮下骨碌碌转了一下。
楚小舟一下子放松了,原来这吃货在装死,楚小舟有些哭笑不得,她从怀里摸出火石,擦燃了对准肉包子身上的毛皮,喊道:“肉包子,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要是还装死的话,我就把你烤来吃了。”
“烤熊猫?我还真没吃过,等等,我来烤!”水面下突然冒出一只手,扶着肉包子,一个脑袋破水而出,濯银面甲下,那双笑意荡漾的眼睛,不是白骨衣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