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郢城西,器武库内。
自从明白实力差距后,燕老捕头也不再持刀逞强,他迅速调整手段,亲自带队为场间的两个高手掠场,密密麻麻的衙役们远远围成一圈。
权五爷的破沙铁拳携带了百川上境的威力,每一拳袭来,黑衣琴师都彷如行走在无尽的沙漠之中,迎面似乎看到上百条纵横的沙川,突然间风卷残沙,粗粝扑面。
黑衣琴师硬挡了权五爷几拳后,稍微感到有些吃力,便在风沙里张开双手,背后的那张老琴机关声响大作,琴弦瞬间缠身过来绕上十指,琴身化作无数小方块错格咬合,变形成为刀枪不入的琴傀儡落在身前。格挡住权五爷的拳头,本来肆虐的漫天风沙,在两人的意识里散落凝固,再无法侵入对方半分。
琴傀儡牵制住权五爷的拳头后,琴弦化作的弦刀被黑衣琴师隔空抽来,权五爷左脚挑起一柄虎口刀来挡,弦刀拂过,虎口刀的刀身便无声地断为四截。
本来仗着境界占足了上风的权五爷,这下变得狼狈起来,自己最强势的拳头,都被对方无坚不摧的琴傀儡悉数挡下。而对方的七弦刀又是无影无形,削铁如泥。权五爷攻势受阻又防御不住,一时间乱了分寸,拳法越来越多破绽。
黑衣琴师趁机逼近,正要施加杀手,突然大惊失色,双手十指颤动,琴傀儡从权五爷的拳下挣脱,全力护在身前,一条黑影重重撞在傀儡金石之体上,迅疾窜开。
是一条凶狠至极的沙狼犬。
黑衣琴师这才后怕起来,自己一心想挑战眼前的这位百川上境高手,来验证自己的实力进展,却忘了眼前的老头不是普通的老头,而是一个养狗的老头。
黑衣琴师抬头环视,四周灯火照不到的黑暗处,影影幢幢地隐伏着十几条沙狼犬,萤绿的狼眼正恶狠狠地盯着他。
权五爷口哨急促吹起,形成长短不一的口令,狼犬群变换队形,三五成列,一只接一只的厮杀奔来,黑衣琴师节节败退,忍不住看了一眼烟高墙缺口,那里被噼里啪啦炸毁后,成为眼下唯一的出口。
“这小子想要逃,弟兄们,快守着缺口!”
燕老捕头眼尖,看了黑衣琴师的动静就知道他的意图,当场揭穿后,立马招呼衙役们层层叠叠守住缺口。
黑衣琴师和琴傀儡渐显疲惫,在狼犬群的攻势下,缓缓来到了另一处的高墙下,这面墙不但安好无损,而且比之前的还要高上几丈,就是轻功第一的风不羽,也毫无办法跃过墙头,这样的高度早已超过人力极限。
权五爷在镜鉴司十二镜使里,本就是以耐心出名,现在多了狼犬群助力,权五爷的破沙拳是越打越稳,和狼犬之间的配合也越来越默契,七只沙狼犬反复跳击撕咬,死死缠住琴傀儡,权五爷等到黑衣琴师脊背靠上了高墙,彻底没了退路时,他知道自己一击必杀的机会来了。
他将百川之力集于拳心,致命的一拳呼啸而出,断了黑衣琴师一切生机。
这一拳他曾击倒过苦沙海里最粗的红杨树,曾洞穿过苦沙海里最炙热的沙丘,如今在这器武库里,虽然没有一粒沙子,但是场间的众人都感受到了一股凛冽的风沙之意,就连他们手里的刀刃都随之颤鸣。
这一拳,将是终结。
毫无退路的黑衣琴师,本来狼狈的面容下,却突然露出了笑容。
他制作傀儡这么多年,特别了解人体。一个人的臂长有限,当臂膀伸展到尽头,就到了拳头的尽头,这是任何人都无法改变的,习武之人于拳势尽处,猛吐内息,才能继续造成更大的伤害。所以在拳势已尽而内息未吐之间,有一刹那光景,虽然如电光火石般短暂,却是死地里唯一的生机。
黑衣琴师算准了这个时机。
他反身踏墙,一跃而起,在最恰当的一瞬间出现在最恰当的位置,他的足尖恰恰好点在权五爷的拳头尽处,而后这一拳蕴含的内息爆绽,他顺着排山倒海的拳势,如飞鹰一般冲向空中。
轰的一声巨响,权五爷这一拳击中空空如也的高墙,拳头直直没入砖石之中,墙粉剥落,裂痕如蛛网般沿着拳洞散开。
“贼子休逃!”
权五爷万没想到敌人会借自己的拳头脱身,眼看他就要得逞,心中涌起万般不甘,唇哨长呼,狼犬群纷纷让出一条通道,黑暗中,一只格外巨大的沙狼犬得了指令,疯一般地冲着高墙奔来,看样子要是没人阻拦的话,一定会一头撞死在高墙上。
权五爷阻拦了。
他算好了角度,据地而起,冲天一拳击在沙狼犬腹部的金甲片上,一人一拳跃到最高处,绝不亚于刚才拳势的内息猛绽,那只狼犬受了这一拳,直直上了天,嘴里的獠牙又准又狠地咬住了黑衣琴师的鞋底,用力扯拉之下,狼犬和鞋子掉落下来,黑衣琴师上升之势受阻,距离墙头还有一丈有余,便有了力竭下坠之势。
幸亏黑衣琴师还有后招,他张开的手指收合,弦刀绷紧到极致,突然砰的一声,琴傀儡拔地而起,冲向他的脚底,他借傀儡的冲劲,轻轻一踏,身子再往上一丈有余,终于越过了巍峨高墙最后一点高度,飘飘然越墙而去。
这时尽了全力的狼犬已如流星般陨落,权五爷接住狼犬后抱地滚开,连连翻转了好几个身形,才化解了它的下坠之势。
燕老捕头连忙奔来,高墙上被权五爷打通的拳洞还在,燕老捕头贴眼看去,还没来得及看清状况,突然一只指头从洞那头插了进来,差点捅在燕老捕头的眼睛上,吓得燕老捕头连连后退,一屁股蹲坐在地,一脸的惊恐未定。
拳洞外,背着老琴的黑衣琴师收回指头,奔向黑夜里。
燕老捕头想要叫着权五爷一起追击,却发现权五爷正在心疼地给那只沙狼犬检查伤势,眼里心里,似乎再无黑衣琴师。
“权五爷,这贼人跑了……?”
“跑了就跑了吧。”
“难道这就算了?”
“不算了还能怎么着?冲这小子的轻功身法,你能追的上?”
燕老捕头抬头看高耸的院墙,知道权五爷所言非虚。
“可是,总不能就这么算了呀。那可是白骨衣啊。”燕老捕头还是不甘心。
“你说他是白骨衣?”
“子时踏月而来的人,当然是白骨衣了!”
“他绝不是白骨衣!”
“你说什么?”燕老捕头震惊无比地问道。
权五爷站起身来,怀里的伤狼瘸着腿走进狼犬群,群狼低鸣中,权五爷沉声说道:“这场猎杀的大局才刚拉开帷幕,真正的白骨衣还没出手,真正的猎人还藏在暗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