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的分岔路前,幽恨生和亲卫们被一个问题困扰着,始终没有选择出追击的路。
地上扔着一根枯枝,旁边是余辜之前歪歪扭扭写好的一行字:“小爷我从右边走了,要追杀就赶紧来!”
幽恨生俯身拨开表面的落叶,很快认出来这个字迹。
当初余辜在安和码头曾给帮忙的船工留下一张可以换金铢的字条,公子狗后来也死于那张字条,所以幽恨生一眼就认出这个字迹,是快活王府世子余辜。
“余辜,果然是你!”幽恨生捏碎了手里的枯叶。
“幽大人,这里落叶积厚,脚印追踪不得,既然这贼人说了向右逃走,我们还等什么?属下这就向右追上去吧!”一个莽撞的护卫说道。
“你是不是傻?但凡有点脑子都知道他是在故布疑阵,他说向右,那肯定是向左跑了,大人,让属下带人马往左边追回贼人。”
第一个护卫表示不服:“那也有可能是他猜到我们会猜到他在故布疑阵,所以还是按照原计划向左,这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第二个护卫当然不甘示弱,争辩道:“万一他猜到我们猜到他猜到我们猜到他在故布疑阵,那他当然是向右跑了……”
“够了!”幽恨生本就多疑,这下被几个属下吵得心烦意乱,仓促下了命令:“兵分两路,一队跟着我往后山追,二队往前山追。”
下好命令之后,幽恨生又谨慎地警告二队侍卫统领道:“一旦发现他们俩跑向前山,可以先斩后奏,务必不能让他们活着见到快活王,否则……。”幽恨生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惧怕:“否则就是我们死!”
一直以来,不空后山都是楚野皇族的陵山,历代的楚氏先祖几乎都葬于此处,抬头望去,松柏草木郁郁葱葱,漫山遍野的墨青之色。
从听雨林到后山只有一条山道,曲曲折折向上蔓延,没入这片青色里。
余辜自打决定逃往后山,便牵着楚小舟一路狂奔,两人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半个时辰,刚跑过半山腰,发现山道在这里到了尽头。
余辜提议在这里稍事休息一下,楚小舟不放心,不断回头往山下察看,却迟迟不见幽恨生他们追上来。
余辜道:“放心吧,那个死人脸一时半会追不上来!”
楚小舟觉得有些奇怪:“上下山就这一条山道,这样他们也能追丢?”
“他们不是追丢了,他们是没开始追!”
“你怎么这么肯定?是不是刚才又做了什么手脚?”楚小舟疑惑地盯着余辜,脑中忽然闪过之前看到的一个细节,恍然大悟道:“是了,刚才我见你在听雨林的岔路口写写画画,难道是那些字困住了他们?你究竟写了些什么?”
余辜噗地一下笑了出来,嘴里的话又开始不正经:“其实我会法术,刚刚在那里写的是祖传的镇魂咒,能把他们的魂魄镇在当场,一动不动!”
楚小舟撇嘴道:“神神叨叨,鬼才信你的话!你如果能镇住他们,咱俩还跑个毛线……你不肯说算了,本姑娘还不稀罕听了……”
余辜连忙趁机牵住她的手,柔声说道:“好了,别想这些小事了,我只是在姓幽的那里耍了一个小聪明,只能暂时干扰下他们而已,过不多久他们还是会追上来的,眼下咱们俩还是逃命要紧。”
楚小舟摇摇头,把手从余辜手里扯出来,义愤填膺道:“逃,就知道逃,事情不是我们做的,为什么要逃,我发现你当余辜的时候胆子贼小,反而当贼的时候胆子真大……从现在开始,要逃你逃,我不想再逃了。”
“……”余辜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你想做什么?”
“我已经入了十河境界,怎么说也算是一代高手了,虽然比上不足,但是打姓幽的还绰绰有余……我决定了,我要跟他单挑!”
说完这些大义凛然的话,楚小舟不顾余辜阻拦,将拳头握得嘎嘣响,大踏步朝山下走去。
可是一炷香不到的功夫,就见楚小舟灰头土脸地跑了回来,余辜还在诧异,就被楚小舟一把牵起了手。
“还愣着干嘛?跑啊!”
楚小舟一把拽着余辜,仓惶跑向山道尽头的废弃小路上,在他们身后,一堆侍卫在幽恨生的带领下,喊打喊杀地追来。
余辜顾不上询问楚小舟刚才发生了什么,跟着她在荒径上跑了半天,直到看不见追兵了,才抽空问道:“怎么?你不是跟人单挑去了吗?”
“别提了……他们手里有弓箭,根本不给我说话的机会。”
话音刚落,仿佛是为了印证楚小舟的话,几支力道竭尽的箭矢坠落下来,歪歪扭扭地插在他们身后,余辜眼含笑意没有接话,却被楚小舟看到了,生气道:“你那是什么表情?你是在嘲笑我吗?”
余辜:“我怎么敢?你是真的猛士……”
楚小舟敏感道:“你就是在嘲笑我!”
余辜叹了口气,说道:“我也想真刀真枪跟他们打,但凡我能变成白骨衣,也不至于耍这种小聪明,但是事发突然,我的白衣战甲还留在地宫里,没有战甲,我就只是没用的余辜,余辜是保护不了任何人的,只能带着你一路逃命。”
楚小舟见余辜的语气里难得有了自责的意味,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便劝慰余辜道:“公输爷爷曾经告诉过我,逃命也是战斗的一种方式,只有先保住命,才能保证赢。……再说了,一时打不过而已,回头打回来就行!”
余辜笑着附和道:“对对,你那么美,说什么都对……再说我们这也不叫逃命,在我们大侠圈都知道,这叫战略转移!”
“我说余大侠,这荒径眼看也到头了,接下来往哪个方向走?你拿个主意。”
余辜四顾看了一下,纠正楚小舟道:“其实这荒径还没到头,你往杂草深处看,那里是不是隔着一段,便有一根黑色的条石半埋在土里?”
楚小舟这才放缓了脚步,注意到余辜说的黑色条石。
“这荒郊野外,怎么会有这么多黑石块?”
“这黑石可不是一般的石头,这是忘川石,采自风藏雪原极阴极寒之处,一般被用来铺设陵道。”
“陵道?”
“对,通往陵墓的道路……如果我猜得没错,沿着这些黑石头往山里走,就是天楚皇族的陵寝禁地。”
“禁地?完了完了,私闯皇陵禁地可是死罪!”
“你有的选?回头试试,死得更快!”
余辜一句话点明了两人有进无退的真相,只得继续往山林深处奔去,渐渐地,荒径上的杂草越来越少,陵道的黑色条石越发明显,道路两侧也陆续出现了一些残缺不全的镇墓石兽,等陵道终于走到了尽头,那里矗立着一扇木质的鸟居山门,朱漆黑柱,拔地而起,显得尤为庄严肃穆。
余辜和楚小舟不由自在地停下脚步,楚小舟问道:“这里怎么会有一扇门?”
“这便是皇陵前的神隐祭门了,过了此门,便代表着入了神隐之所……也就是说再也见不到一个活人了。”
“怎么会?那门下坐着的,不就是个大活人吗?”
楚小舟眼尖,第一时间发现了异象,那扇高大的山门之下,杂草丛生之间,坐着一个须发如野草般杂乱的老人,若不是悠长绵绵的呼吸声,很难发现他竟然是一个活人。
楚小舟直接朝老人走过去,说道:“追兵转瞬即至,我去找那人问问路,省的咱们走冤枉路。”
余辜忽然发现了什么,脸色一沉,急忙拉住楚小舟,低声说道:“不要过去,这人危险!”
“你认识他?”
“不光我认识他,你也认识!”
“我也认识?”
楚小舟有些惊讶,站在离那人不远处细细打量,等她看清楚他脸上那道细长疤痕时,吓得连连后退了好几步,惊呼着喊出一个人的名字来。
叶寒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