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袖中锦

楚小舟看着眼前这个邀请自己回家的老人，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回家？这位大爷，我今天早上才刚来京都……我住的地方还没找到呢！哪来的家？”

“以后我的家，就是你的家。”

“你的家？”

“就是你背后亮灯的那户人家，虽说宅邸算不上大，但是多住上一个人，也还是绰绰有余。”

老人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慈祥，让楚小舟忍不住想起了小竹村的公输爷爷。

“我们非亲非故，我为什么要住你家？”

“出门在外，多点防范总是好的，不错不错。”老人满意的点点头，继续说道：“不知道‘小舟从此逝，沧海寄余生。’这句诗你可曾听过？”

“在爷爷书房里见过半幅草书的中堂，上边写的好像就是这一句。……你忽然提这个干嘛？……难道‘小舟’两个字，指的就是我楚小舟么？

“不错，至于‘沧海寄余生’嘛，这沧海就是你的爷爷，公输沧海，那个余生就是我，我就是余生。”

“原来爷爷叫公输沧海……！”

“他从来没告诉过你名字吗？”

“没有！”

“他的疑心病果然还和从前一样重！这么多年了都没变。”

“虽然听你说的一套一套的，可是……”楚小舟还是想问清楚：“可是我怎么能确认你和爷爷真的认识？”

“……公输老匹夫是不是让你随身带着一张鸦青色的命贴？”

“就算你知道这些，可还是不能证明你和爷爷认识。”

“真不愧是公输家调教出来的孩子，跟那老家伙一样的谨慎，这样不好，以后入了我余家的门，要再大气点才行。”

虽然身为天楚国四大异姓王，但这快活王似乎就没有什么王爷架子，做事做人和和气气，整日里摆着个笑脸，慈祥的像庙里的笑脸弥勒，王不留行见王爷没发话，所以也不避嫌，在一旁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这时听到王爷冒出一句“入我余家的门”，手里卷着的草丝突然抖落了好几根。

为了掩饰尴尬，他连忙将卷好的那支草烟递了过去。

“王爷，您吃根草烟？”王不留行躬身给王爷递过去一支夜焚草烟。

王爷吸上一口，赞叹道“苏麻叶子裹夜焚草，这才是草烟中最好的搭配，棺材仔，你不错，会享受！”

王不留行听了这句喜不胜收，像得了无上宝藏一样，哆嗦着站直了，给王爷鞠了一躬，悠然诵道：“监书、内酒、端砚、洛阳花、建州茶、蜀锦……小的可是能倒背王爷的《袖中锦》，这在吃喝玩乐方面，能得上快活王的一句称赞，那简直是至高无上的荣誉！”

原来快活王自开国封王之后，一直幽居于城南方山之下，整日里以吃喝玩乐为己任，击球走马，放鹰逐犬，看戏听曲，把赏古玩，遛鸟钓鱼那是无一不通无一不精。闲来无事竟然撰写了一本巴掌大的小书，方便藏于袖中，书稿内容又分美食、美酒、美人等篇，评价生活诸般天下第一，倒是和指点江湖的红叶榜有异曲同工之妙。此书稿被有心的知乎书局付梓出版，一时洛阳纸贵，一书难求，成为无数风流雅士寻欢作乐的必备指南。

王爷对这句夸赞显然很受用，美滋滋的又抽了一口夜焚草烟。

楚小舟在一旁，本来还在想“入余家的门”是什么意思，这时候被王爷抽草烟的姿势吸引住了。

一般人抽草烟，皆是中食二指夹着烟身，王爷却不一样，他伸出大拇指，大拇指的外侧居然多出一根指头，刚好能够将草烟夹在中间。王爷就竖着大拇指，怡然自得的抽着草烟。

“你的手，是六个指头？”

“嚯嚯，这叫胼指，平时不能动，不过抽草烟时候，倒是刚刚好用上！”

楚小舟点点头，确认道：“爷爷说，到了京城，让我把命贴交给一个六指老头，原来就是你！”

王爷笑嘻嘻的提起鱼桶，说道：“那还等什么，傻丫头，走，回家！”

楚小舟忙帮着提起鱼桶，说：“大爷，我帮你提着！……”

对于这个没过门的儿媳妇，王爷这下更加高兴了，心满意足的多看了楚小舟两眼，却不料楚小舟突然又说了一句出乎意料的话。

“大爷，住你家可以，但先说好，我可是穷人一个，没钱交房租。不过你放心，等我攒够了钱，一个子都不会少你的。这样行么大爷？”

“……你大爷的！行！”王爷笑骂着，脸上皱纹绽放，像是年轻了几岁。

王不留行看着这一老一少的背影，忍不住感叹道：“自从小王爷走了之后，这么多年了，难得王府能像眼下这么热闹起来。”

肉包子又在酣睡，听到几人动静，醒了过来，将大屁股抬离地面，晃悠悠的跟着楚小舟和王爷去了对面的王府，才走两步，它似乎听到了什么，肥嘟嘟的脑袋扭转过来，看向长街尽头。

此时已入亥时，夜色正浓，方山大街上人烟已然稀少起来，大部分店铺都挑灭了门头的灯笼，收了招牌。

王不留行也灭了自家灯笼，本想目送着对门的王爷等人进了门，便收起门板睡下了，但是他似乎也听到了什么，转过头去。

王爷和楚小舟终于也听到了，不由自主的回过头。

那是一声接着一声的刺耳声响，像猫的爪子一次次划过铜镜，那个声音越来越近。

远处尚有三五盏未熄的灯火，一片背影绰绰之中，一个人，拖着一口棺材，渐渐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