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有两个燕捕头?”
衙役们彻底傻了眼,只是上前围住两个一模一样的燕捕头,可是左看右看上下打量,怎么都辨认不出来哪个才是真的燕捕头。
站在西首的燕捕头沉不住气,说道:“白骨衣,你果然好手段,要盗走的东西既然已经得手了,为何还不逃走,却要留下来消遣老夫?”
衙役们一听声音,这可不就是朝夕相处的燕捕头嘛,纷纷站在了西边,对东边的燕捕头拔刀相向。
站在东首的燕捕头苦笑道:“你为什么没有逃走,我想无外乎是要给彩衣丫头争取逃跑时间吧!”
衙役们一听,这位居然也是燕捕头的声音,一时间面面相觑,手里的刀却是迟疑着不肯离鞘。那些没来的及站队的衙役,也停住里脚步。
西首的燕捕头回道:“要不是我亲眼所见,我真不敢相信天下居然有如此不着痕迹的易容术,我是该说你胆量大呢,还是说你心思细,连我今日的穿着打扮你都提前做好了准备,老夫实在佩服。”
“你这样夸自己,倒好意思,不过我想说的是,天下没有完美的易容术。”东首的燕捕头继续说道:“权五爷,还有各位同仁,这天下就算有一模一样的脸,就算有一模一样的声音,但绝没有一模一样的京都府牙牌。大家请看……”
东首燕捕头说完话,自信地摸向自己的腰间,却半天没有把牙牌拿出来。
西首的燕捕头却悠悠地举起一块象牙牌子,朗朗背诵出上边的文字来:“天楚京官悬带此牌,失牌者依律论罪,贰拾叁号京都府总捕头燕不平擅用,出京为废”
“你好大胆子,居然偷我牙牌?”东首燕捕头脸色窘迫,语气都有些失控。
西首燕捕头悠然说道:“偷你牙牌?笑话,谁不知这样的牙牌我京都府衙役人手一个,若是丢失可是大罪,兄弟们将此牌视若生命,平日里格外看紧,你作为一个总捕快,总不至于连牙牌都被人偷走了吧?”
众衙役闻听此言,纷纷点头称是,只有权五爷颔首不语。
“这,这……你贼喊捉贼,大家不要信他……你说你是燕捕头,你总该会使燕家的行云散手吧!”东首燕捕头说道。
“我自己的家学武术,我当然是会的,只不过我若是冒然使出,你有样学样,大家不就分辨不出谁真谁假了嘛!”西首燕捕头答道。
“算你会狡辩,好,那我问你,这套行云散手共有几式你总该知道的吧?”
“嗯,知道。”
“你说个知道就完啦?”
“不然呢?”
“你倒是说个答案啊!”
“那好,我也问你,这趟行云散手一共几式?”
“明明是我先问你的。”
“你是不是傻?我说出来,你不是也就知道了嘛,那他们怎么区分咱们谁是真的谁是假的?你别忘了,现在咱们俩都是被怀疑对象。”
“假的永远都是假的!”
“不是真的,就真不了!”
“不管我俩谁是真谁是假,只要是燕捕头,那任务目标只有一个,就是捉拿刚才的花衣少女夺回宝盒。来人,速速赶去正门,务必拦下她。”
“任务是没错,但是白骨衣,你也太明显地偏袒你的同伙,你见谁家偷完东西走正门的,来人,全都给我去后门堵着,和外面的护城军里应外合,断了她后路!”
“正门是最短的路,逃跑时候肯定要去最短的路,都他妈的给我去正门。”
“后门!”
“正门!”
嘭的一声巨响,远处传来爆炸声,三丈多高的围墙,被硬生生炸出一人高的缺口。彩衣少女从硝烟里走出来,喊道:“噼里你个啪啦,墙都炸好了,还不赶紧撤。”
彩衣少女说完,自己一个箭步窜出了缺洞,四周闻声而动的护城军正蜂拥赶来,彩衣少女回头看了一眼迟迟没有赶过来的同伙,犹豫着要不要等待同行,这时她光洁的手腕处,突然闪起了两下微弱的粉色光芒,彩衣少女再无牵挂,向灯火辉煌的长街疾驰而去。
终于赶到爆炸现场的一拨护城军,还没来得及辨别彩衣少女逃跑方向,突然围墙缺口处爆炸再起,顿时火光四起,炸的他们人仰马翻溃不成军。
原来这看似暴躁的烟花少女,居然还细心地留了后手。
这下护城军彻底被激怒,剩余的兵马迅速调整队形,在副统领的指挥下,死命追向彩衣少女。
与此同时,吵吵闹闹的两个燕捕头,终于放弃了无休止的文斗,不知道哪个燕捕头先出的手,真假捕头开始了真正的较量。
只出了三招,旁人就看出来两个人用的居然都是正宗燕家行云散手,手掌行处,如两朵随风流云,轻飘飘地划过,又剧烈地震荡开对方,然后迅疾在另一处胶着,像云去云散,云卷云舒,好不自在好不潇洒,但这场战斗同时又透漏着一阵乏味,像是对镜自照的武林高手,明明一招一式都带了讲究,可是每招每式都败在这讲究里。
权五爷冷眼看着两人似乎无休无止的打斗,突然他鼻尖耸动,疑惑地看向那个有牙牌的燕捕头,眼神里冒出了精光,大喝一声,长拳爆出,直取那人面门。
这一拳来得迅疾,那个腰缠牙牌的燕捕头眉毛轻挑,突然弃了行云散手的招式,身子极其古怪地往斜地里一曲,堪堪错开了这一拳。
“燕老捕头,不必相争了。白骨衣已经露了相了。”权五爷收回长拳,手里提溜着一张蝉翼般通透的人皮面具。
那假的燕捕头也不回头,背着身问道:“权五爷好眼力,我自问我的行云散手跟这燕老头儿的毫无二致,敢问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这说话人用的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格外年轻,权五爷一双老眼眯成一条线,仔细打量他的背影,缓缓回道:“老夫武功低微,你的掌法有没有破绽我自是看不出来,只不过老夫是养狗的,鼻子总是比常人好用一些……燕捕头可没你身上那股檀香木气味。”
燕捕头此时才恍然大悟,原来所谓的真假,是权五爷闻出来的,这才钦佩的抱拳道:“权五爷,我们这一群饭桶,倒真是不如你的鼻子顶用。”又转身喊住假燕捕头:“那贼人,你既然败在权五爷手里,还不速速转过身来伏罪。”
假的燕捕头听到这句,无奈地笑了笑,说道:“你们啊,就是心急,本来还准备了另一场好戏,不过眼下也不必了,谁让我只会易容,不会隐藏气味呢?”
说完假燕捕头转过身来,权五爷看到他的面容,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衙役们旁观者清,吃劲憋住笑容。倒是燕捕头脸色气得铁青,厉声喝到:“大胆贼人,居然还贼心不死,又来消遣我们权五爷。”
权五爷这才看出来,除了鼻子不是鹰钩鼻之外,这转过来的那张脸简直和自己一模一样。
那人神色间还略带歉意:“实在是来不及了,没带够易容材料,手法也慢了点,这鼻子来不及修改,大家将就着看吧。”
权五爷跟刚刚被人冒充的燕捕头态度完全不一样,他丝毫不气不恼,反而微微笑道:“想不到我的鼻子小上一些,居然还挺好看。想必面具之下的你,本来就是个英俊的人!”
那人淡然道:“权五爷说笑了,再好看也不过一具空皮囊。”
权五爷继续引导:“像你这样绝才的年轻人,居然还能如此寡淡的心境,难得!”
那人依旧平静:“权五爷谬赞,有些事上,我也会较真的。”
“比如?”
“比如我现在很想知道,我究竟能不能打得过一个百川上境的养狗老人。”
燕捕头和众衙役们闻言大吃一惊,只听说镜鉴司的十二镜使个个深不可测,可是怎么也想不到向来以训犬著称的沙镜使,居然武艺也已经到了罕见的百川上境。
权五爷看着面前这个心静如水的年轻人很满意,自己说起话来也变得慢条斯理:“只是擦肩而过的一拳,你就能试出我的功力,想必你也至少晋入百川之境了。”
“不可能!”燕捕头断然说道:“老夫自问天赋不比人差,也是苦修数十年寒暑,这才在十河境稳定了境界,他那么年轻,怎么可能?”
“后生可畏啊燕老哥,你难道忘了同样年轻的风不羽?”
“风镜使那可是不世出的天才,自当别论!”
“话不可这么说,这片大陆上机关术强盛了千年之久,大部分人过于依赖机关器物,导致身体机能退化严重,莫说提刀上马,就是稍微繁重点的农活,也会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因此我天楚开朝之初,为了富国强民,才颁布了“禁机令”,然后这全民尚武的盛世才拉开帷幕,你我才有了武学研习的机会。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
“在机关术强盛的千年里,也许有人一直在研习武学,身体机能随之一代又一代的加强,导致他们的后人练武起点远远高于我们。所以在大练武时代开启后,既然有刻苦如你我的老家伙,当然也有惊艳如星辰的年轻天才。因为他们原本就继承了古武者的体魄。”
燕捕头脸色大变,似乎从未有过这样的思考,再次抱拳说道:“这……我一介儿武夫,实在是没有权五爷的见识,这一番话的格局视野,不是一般人能够想出来的。权五爷不亏是权五爷。”
“我也同意!”对面的年轻人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诚恳地说道:“这个观点很好,只是不知道权五爷的武器是不是更好?”
“你的意思是我可以出手了?”
“一直在奉陪。”
“我曾有过很多武器,在苦沙海几次死里逃生让我明白,我的拳头才是我最好的武器……我的这套拳法叫做破沙拳,你呢?”
对面的年轻人旋身转来,一把揭下身上的伪装和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其下的一身黑衣,和鼻梁上罩着的半面金线黑甲,他的一双深邃眼睛正好被面甲完整遮住。
他双手一张,背后一张黑色的枯弦旧琴飞入怀中。
“已看铁骨经霜老,不见伤心琴上生。”
他淡然地在夜风里报出自己的琴名:“霜老琴!……请赐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