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前一天,丁始君拿起纸笔写了一封信。13岁的丁始君有一个笔友,是去年暑假的时候在《读者文摘》的笔友栏目里认识的,那时候她刚刚迷上文学,于是稀里糊涂的给对方去了信,没想到这个叫“红尘”的人居然真的回了信,从此两人时不时的以信沟通,一直交往到现在。
“红尘”的收信地址在上海,丁始君知道这位笔友是个比自己大两岁的男孩,学习很好,家境也不错,喜欢看书和音乐,也正是因为兴趣相投,所以两个人始终保持着书信。上辈子,他们的友谊一直延续到“红尘”出国读书,而她后来搬了家,两人从此再无交际。
事实上,前世,丁始君回沪之前并没有给红尘写过信,直到在上海安顿好之后才与红尘恢复联系,她记得为了这个事,红尘还闹过一阵子小情绪,觉得她不够朋友,这么大的事却不告诉自己,想到这儿,丁始君忍不住想笑,那时候他们都年少,丁点儿小事都觉得比天还大……
这次给红尘写信,丁始君确实是想着免得红尘闹脾气才动笔的,毕竟此刻她已经比对面那个十五岁的男孩多活了那么多年。
“红尘:见信好!
我要离开家乡去上海了,以后你的信件不必再寄到遥远的白公市了,新的地址等我到了上海再与你联系。
另外,红尘,我有一个天大的秘密告诉你,我重生了!不过我猜你肯定不会相信,是啊,现在这世上谁会相信我呢?
总之如果我接下来十天半个月没有给你写信,不要着急,我只是还没安顿下来而已。
初一,1995年4月”
丁始君的笔名叫初一,初意同始,一意为天下第一,人中之王的意思。“丁始君”这名字是祖父丁长明取的,早年解释给她听的时候,老爷子那是相当自得,因此丁始君便将它化用成了自己的笔名。而将重生的事告诉红尘,丁始君是并不担心的,毕竟就好像她自己在信中说的那样,谁会相信呢?笔友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就象不久的将来会出现的网络中的网友一样,是可以毫无顾忌的吐露心声的人。跟这样一个人说出事实,对此时的丁始君来说不失为一种解压的办法。
将信寄出,想来红尘要收到信大约也得一周之后,那时自己应该在上海安顿下来了吧。
回沪的行程是丁向北安排的,夫妇俩带着女儿来到省城,只有这里才有开往上海的直达列车,他们把丁始君送上了火车……
“……到了上海,要听奶奶爷爷的话啊!”丁向北嘱咐道。
他们到底还是没有和丁始君一起去上海,夫妇俩省下了三张硬座票的钱买了一张软卧票,让女儿舒舒服服的踏上了回沪的路。
丁始君内心是感慨的,她自认与父母之间的感情淡薄得很,甚至一直觉得他们对自己是有所亏欠的,如今重活一回,去发现原来自己从来没有好好去注意过父母为自己做过什么,前世,她也是这样被父亲送上了回沪的火车,坐在卧铺上的时候,她还有种被父母抛弃了的自怨自艾,可是现在,她却明白,这已经是他们能给予自己的最好的了。
“嗯,我会的。”丁始君乖巧的应道。
“你大伯会在车站站台上接你,下了车不要自己出站。”丁向北又嘱咐道。
丁始君下意识地皱眉:“大伯……”
“怎么?”丁向北问。
“不,没怎么……”她笑着说,“好啦!爸妈,放心啦,我又不是第一次自己回上海。”
丁向北想想,确实,女儿虽然七岁回到他们身边上学,但因为对上海一直有着很深的感情,所以每年暑假都会回上海过,小学三年级之后就一直是自己坐火车往返,从来没有出过事,的确不需要太过担心。
“好了,你少说两句!来,这是两百块钱,带好了,万一有事备用。”裴筱晴打量了下四周没人注意,飞快的将两张百元大钞塞进女儿胸前的口袋里,想了想又强调了一句,“应急用的,可别在路上乱花了啊!”
丁始君愣了愣,上辈子妈妈也这样给了她两百,她第一次在不是年节时候拿到这么多钱,所以想也没想就收下了,后来那些钱怎么花掉的?她已经不记得了,但她记得直到她工作后,才知道,这两百块钱,是爸爸当时大半个月的工资……
“哎呀,我不要!给我带了这么多吃的了,这一路上根本花不到钱,不要不要!”丁始君把钱拿出来硬塞回了裴筱晴手里。
“那不行,总得带些在身上的,你给我拿着!”裴筱晴瞪眼佯怒道。
丁始君看了看父亲,丁向北叹了口气说:“爸妈不缺这点钱,拿着吧。”
最终,丁始君到底还是拿了一张百元钞,让父母放心。
火车开离白公市,看着渐行渐远的站台和送行的人,丁始君心里并没有太多惆怅,毕竟未来交通越来越发达,以后想要回来也是非常容易的,当然,前提是她的家还在……
此刻,她不打算想那么多,眼下要准备面对的是接下来的那段令她前世难堪至极的日子。
记忆里爷爷奶奶家是一幢非常古典的欧式小别墅,有几分像电影《乱世佳人》里斯嘉丽家的那幢别墅,因为解放后一直是丁家人住在这幢别墅里,所以被周边的街坊把它叫做丁家别墅。
丁家世代书香,祖上几辈不是教书育人就是行医诊病,家族非常大,丁始君的爷爷丁长明年青时留学海外,学成归国时正是国家内战时期,他与妻子王莹希一同投身教育事业,为国家教育出了一批学术力量,解放后,国家为了表彰他的贡献将丁家别墅分给了他。
丁始君父亲这辈是三兄妹,丁向北是老幺,上面还有一兄一姊,不过因为历史原因,丁向北和姐姐丁向西都下放农村,成了知青,留在丁老教授夫妇身边的只有长子丁向东一家。
两天一夜的火车,即使是软卧也让丁始君坐得腰酸背痛,所以当火车缓缓驶进上海火车站的时候,她到底还是松了一口气的,背起装衣物的大背包,下了车,站在月台上张望了一下,很轻易就看到了前来接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