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内聚集了山洼子村所有的老少爷们，女人们则立在祠堂外听着里头里正的话，啃着瓜子叨着磕儿，说着东家长西家短的闲话。

此刻，立在首位的除了钟阿善之外还有另一名长脸形的中年男子，他头戴着四角帽，穿着一袭藏青色长衫，双手负在身后一副老成的作派。

阿九一瞧清他的脸便立马认了出来，这正是戚府的管家——戚常德，曾在戚府见过一面，那一对尾处开叉的浓眉令她一眼便记上了心头。

山洼子村的地大多是戚家的，戚常德又是负责收这一带田租地租的，山洼子村的村民也都是识得他的。

一见人都到的差不多了，钟阿善同戚常德推托了一阵，便站上高一步的木台子上开始说话：“这种子是异域进贡给咱朝廷，朝廷又分发给各个城各个镇各个村的，北芒城已开始下种，咱们康城一带刚刚分发下了第一批，被戚老爷花了重金买了过来，戚老爷的意思是，只要咱们在他的良田里种下这些种子，便可免半年的租银，种出来之后的东西以四十文一斤的价格卖回给戚老爷，不准另卖给别的商户！”

钟离听了，立即疑惑出声：“什么稀罕玩意儿，竟能卖四十文一斤，这山上的野猪肉也卖不起这价！”

“可不是，这深山老林还多有野兽出没，要能种这宝贝可不是省得冒这份险了吗？”王二麻子凑上去应合了声。

“戚老爷可是惯会做生意的，能有这便宜的好事儿？怕是还有别的啥没说吧！”便有精明的提出了疑惑，“谁也没种过这新植，若是种不出可怎么着？”

钟阿善冲众人摆了摆手：“正要说这事儿！这种子可也不是白得的，若是种不出来废了种子的，不仅租田银不能免，更得赔上这种子的钱！”

“瞧瞧，我说什么来着？”聂长林便露出一副兴趣缺缺的模样，摇了摇头，打算挤身离开。

祠堂外，陈金莲推着他让他回去：“总得听里正将话说完！”

聂长林无奈，又走了回去，嘴里却依旧嘟囔：“还得赔种子的钱，我可不干！”

“可这四十文一斤的新植，听起来却是个好东西呀！”老杨头家可是心动极了的。

杨铁蛋应着自家阿爹的话：“可不是，戚老爷给的种子例来都是好的，前些年给了果树苗，村子里种的好的几家都赚了不少，更别说钟离叔包下忒大的果园接下供应戚老爷家果铺的活，可是赚足了银子的，只是不知这回又是个啥种子？”

“对啊阿善，这种子能种出个啥？又能值个多少银子？”老钟伯替大伙问出这要紧的。

祠堂里声音七嘴八舌的，连同外头的妇道人家也一直在吵吵嚷嚷，钟阿善轻咳了几声：“安静，安静一下！这种子的份量不多，大伙也考虑的慎重一些，别即时拿去了又种不出东西来，赚不着银子不说还误了吃食！”

老杨头抽着旱烟走上前，等不急的又问道：“阿善哪，这是个啥种子？”

关于这个，钟阿善怕自个儿说不好，便看向了一旁的戚常德，戚常德见大伙都看着自个儿，也便接过了钟阿善的话头，说道：“这是棉花种子，每家每户冬日里最最用得着的！”

“棉花？”众人一听，可都愣了，在场年纪最大的老钟伯问，“可是那木棉？”

“木棉可值不得四十文一斤哪！”众人纷纷说道。

戚常德解释道：“是异域刚传过来的新种子，自然不会是咱们这边能有的东西，比咱这边的木棉更暖和，更软，产量也更高一些！我家老爷刚在镇上开了个织布坊，将这棉花收去能织成更上等的布匹，进贡过来的那使者可是说了，这棉花若是种的好的话，一亩地可出个四、五百斤左右！”

“哟，四五百斤，四十文一斤……”

戚管家这话一出，所有人脑子里立即打起了算盘。

四百斤，四十文一斤，便能有十六两银，半年便能得收一回，余下的半年还能再种些别的吃食，这样一来又不必再出租田的银子，盘算下来可是要比种蔬果要好上四、五倍了。

十六两！

多少人家一年到头顶天了能赚个三、四两，除去吃食能余下来的也指多不过一、二两银。

就算是擅长种果子的钟离，爱鼓捣药材的钟阿富，里正钟阿善等人，一年到头能从田里地里刨出的银子也绝计超不过十两。

众人纷纷算得面上露喜，心动难耐。

戚常德见状，露着笑意继续说到：“若是能将这棉花种好了，咱们山洼子村的收成必定比往年更好，即时娶媳妇的娶媳妇，抬房子的抬房子，日子能过得红红火火的。”

大姑娘小媳妇们听了都你推我，我推你的，乐得面颊红红。

祠堂里的爷儿们却是慎之又慎的盘算着。

“一亩地，不说出五百斤，即使是出个三百斤，也能得个十来两银，戚老爷又不收咱的田租了，一年省吃俭用的便能存下个五六两，日子定能渐渐好起来！”钟阿善身为里正，能带领着村民们过上好日子，却是一直以来的念想。

杨春桃领着儿子立在祠堂门槛内，虽之前说得大胆却也没真好意思往男人窝里钻去，只是站在不进不出的地界上朗声道：“里正你尽挑了好的说，可也得说说这不好的吧！当初果树苗子也是好些人家没种起来，戚老爷可是素来都不做赔本的生意。”

“杨春桃你男人不在，你便觉得自个儿有资格能进这祠堂里充好汉了？你若是不敢种便别杵在这个占地方，赶紧带着娃子回家做饭去！”李三妹一面想着要讨好戚管家，另一面又原本恨杨春桃与柳氏交好，一听到她的声音，便立即尖酸带刻薄的数落了一顿，末了还伸手将她往门外一扯，也不顾她是个有身子的。

阿九见状，赶忙上前搀扶了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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