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能晓得钟阿善此刻心中所想，他不只在这儿等着钟家的三位后生，还在等着那在危难之间保全了他里正颜面的小小女娃，她不仅保住了他两个未出阁闺女的清白，更保全了整个山洼子村老少的性命。

钟阿善隐约还记得当初小阿九刚出生那会儿，所有人都在笑这聂婆子家又生出了个赔钱货，那一整日里，全村几乎都听到小阿九那嘹亮而震耳的哭声和聂婆子嘴下不饶人的叫骂声。

阿九是九月初九出生，是以小名取作‘阿九’，但其实聂阿九还有一个大名，叫聂如初！

聂如初这名是聂长远样自给取的，许诺柳氏一切如初，即便产下的只是个闺女，夫妻感情恩爱如初，这话到这会子来回味，却着实是一句空头白话。

脑海中画面一闪，钟阿善又想起了数月之前，小阿九在河岸边英勇救母，跪在自个儿面前不卑不亢说出的那一席话，震得所有人瞪大眼瞠目结舌，他便是从那时起，注意起这弱弱小小，平时里一点儿胆气也无的懦弱阿九。

再后来，这懦弱阿九摇身一变成了好运阿九，得了獐子，救下狼孩阿离，又因小阿离力大无穷打死了山猪而获得了不少银子，后又机缘巧合之下得了戚家的赏银，是以母女二人从无片瓦遮日到眼下抬了妥妥的三间土坯房。

其实自打阿九一意孤行要买下荒地那一刻起，他便隐约觉得这小女娃娃不同寻常，而真正令他觉得阿九有勇有谋异于常人的，是两日前，马匪来到的那一刻。

那一刻，犹如人间炼狱！

身为里正的他没能保护乡亲，差点连自个儿的闺女清白都不保，原本，他是要撞死当场的，看着大嫂为救宝权而死，他便不觉得自个儿还能活过那一日。若不是小阿九及时出现，若不是那道浅黄身影翩然而止……

她原本完全可以避开这一场祸事，却为救村民飘然而止，一个小小女娃，胸中怀揣着的是何等胸怀，实在令他不由得深想。

“小阿九，里正伯伯以你为荣，相信你吉人天相定然不会有事！里正伯伯便在这儿等着你，等你平安下山！”

钟阿善立在山脚下，觉得只有这样，自个儿这颗不安的心才能安一些，妥一些。

……

山林子里，钟宝权三人此刻已到了狼群地界，自个儿却全然无知，他们手中的火把是狼群最忌讳的，是以才没有立即靠近。

“小阿九，小阿离！你们在哪？听到了应秋水一声！”

三人举着火把四处寻找，嘴里也未停止叫喊。

“咳咳！”钟秋水受不住的重咳了一声，“不行了我不行了，我这嗓子冒烟了，宝权哥宝山哥，现下可轮着你们喊了，我可是再也喊不动了。”

钟宝山看向一惯调皮耍宝的堂弟，今日已是他最大极限，找寻阿九的过程中着实前所未有的认真：“秋水你且先在树下休息吧，我同宝权哥附近再找找，若再找寻不着也便该下山了，总不能在这林子里过夜！”

钟秋水无奈的点头：“也只好这般了！”

钟宝权与钟宝山见他不再坚持，也算松了口气，对视一眼各往一边走去，一路走一路喊着：“阿九，小阿九，我是宝权哥，听到了便应一声！”

“小阿九，我是宝山哥，听着了应一声！”

兄弟俩边叫嚷着边走远，钟秋水叹了口气，脚下已走得起了水泡，生痛生痛的，动不动便钻心的刺痛。

“这怕是我钟秋水有生以来走过最长的路了；进最深的山了。哎，小阿九，你可别出事儿，我钟秋水可是立誓要娶你做媳妇儿的！”

钟秋水边自言自语着，边拐着脚往一旁的树旁走去，他将手中的火把架在枝桠间，就着树杆底下就要坐下来休息。

猛的！

一道静静安睡的身影映入眼帘，钟秋水委实吓了一跳，方才他说的那些话可是全被这小丫头听了去？下一刻，他又立即变得欣喜若狂起来：“是小阿九，天哪，是小阿九！宝权哥，宝山哥，阿九在这儿，我找到小阿九了，小阿九在这儿！”说罢，他便快速的上前，抚起阿九，不自觉的柔声轻唤，“阿九，小阿九，我是秋水哥，秋水哥来带你下山了。”

“阿离，阿离！”阿九嘴里发着呓语，双眼却依旧紧闭。

钟秋水扶着她，心中焦急得立即伸手抚上阿九的额，索性倒没有发热，看样子只是累得睡着了而已。

松了口气的同时，将她护在怀中。

钟宝山钟宝权听到他的唤声之后，便立即赶了过来，瞧见他居然真的找着了小阿九，不由面露喜色。

“小阿九怎的了？是晕过去了，还是受了伤？”钟宝权一脸紧张的问。

钟秋水尴尬的出声：“像是睡着了！”

钟宝山叹了口气：“许是找了小阿离一整日累着了！咱们先将她背回去，我与宝权哥轮流背，先由我来！”

“不必，我一人便能将她给背回去！”钟秋水逞强的说着便要将阿九往背上背。

“行了，别逞强！”钟宝山不容置疑的将阿九背上了身，睇了眼他微拐的脚道，“你那脚一瘸一拐的，可别将人给摔着了，这下山的路曲折又多荆棘，摔一跤可不得了。”

钟秋水气得猛拍了记自个儿的额头，恨自个儿不争气。

三人正要动身，只觉一片阴幽幽的气息压近，一双双在深夜里泛着绿幽幽光芒的野狼在这一刻终于按捺不住。

钟宝山背起阿九，钟秋水与钟宝权一个举着火把一个搀扶着，正走得蹒跚小心……

“啊呜！”

一声狼嚎令三人一下子都‘刷’白了脸。

“宝山哥，是、是狼！”钟秋水先一步发现了周围的不对劲。

钟宝权立即拧起了眉，心下扑嗵嗵的跳，嘴下却自我安慰的轻快道：“是那群咬死了马匪的义狼吗？我正愁寻不着机会谢它们！”

钟秋水听罢苦笑：“今日你可算寻着机会了，咱们兄弟仨加上小阿九四人，怕是能让这狼群饱餐一顿。”

“别说丧气话！”钟宝山哼哧哼哧的出声，有勇有谋的吩咐道，“顾着别让火把熄灭，一路往前走去，左右这狼群没有围攻上来，便当没有瞧见！别去同它们对视。”

“嗯嗯，好！”钟秋水将火把举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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