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的顶头上司来了,程母怎么着也得招呼一下,也不知道是不是柳宓错觉,她觉得这妇人一直打量着自己,看了看她再看了一眼儿子,再看了看秦淮,笑容格外意味深长。
“鞋子来了。”程霞把鞋子拿来后,面色酡红,声音小小的不敢抬头看他们。
柳宓看了下她的鞋子大小,跟自己脚上的差不多,虽然不是全新,但上面一个补丁都没,显然是姑娘家平时一直收着没穿的。
“谢谢你了。”姑娘家这么珍贵的鞋子,自个都舍不得穿,还得拿出来让她救济。
可是自个这双鞋子穿了有一个月了,当时出来的急,脚上就这一双鞋子,洗鞋子都没法洗,洗了就干不了,这会本来就冷,要是穿着这个湿鞋子,自己还不得冻死啊。
程霞的鞋子稍稍有点大,但是比她那双舒服多了。
柳宓由衷的朝着她道谢。
小姑娘妞妞捏捏的说不用谢。
“咚咚咚!”屋里几个人正在说话的时候,突然听到外面有不小的撞击声,柳宓吓了一跳,程母跟程梁脸上露出个慌乱的表情,俩人来不及跟秦淮道歉,就急急的跑了出去。
柳宓顺着那小姑娘担心的视线落在外面。
俩人几乎是架着一个看不清面容的男人回了屋子的,继而就是隔壁大声的碰撞声。
“这个是……”柳宓不解的询问。
秦淮只隐约听过程梁有个参军两年的哥哥,不过他回来后,身子不大好,脑子也不大好,其余的就不清楚了。
“惊扰了两位了。”一炷香的时间俩人才匆忙的跑回来,一脸歉意的朝着他们道歉。
“没关系,是我们先来叨扰了。”这个妇人人不错,自从他们过来就一直招呼他们,人也很亲切,但是不知怎么回事,眼神一直盯在自个身上,怪让人不舒服的。
她把自己那双鞋包好,私下拉了拉秦淮的衣摆,催促着他快些走。
察觉出她的不安跟急切,秦淮婉言谢绝了程梁留饭的意图,带着柳宓出门。
直到俩人出了院子,那妇人的打量眼神不再如影随形的盯着后,柳宓才深深的松了口气。
“我打听过了,你徒弟已经先拉着药草回去了,你是要回家一趟还是我直接送你回平安寨?”秦淮打量着柳宓。
“我……”柳宓想要回家一趟的,但是她有些不敢,具体来说,她是有点不敢面对家里的人。
“寨子那我脱不了身,我还是先回寨子里吧,至于我家那,就劳烦你得空去帮我报个平安。”
秦淮点了点头,嗯了声。
俩人打算回去的时候,程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俩人循声望去。
他气喘吁吁的走到俩人跟前。
“可算是追到你们了。”
他在俩人不解的神色中,打开一直拿着的蓑衣跟雨伞,“我看雪还得下老大一阵呢,就来给你们送个伞。”
“送伞肯定不是你的主意吧?”柳宓一边打趣他,一边伸手接伞,这些男人们都是一根筋,人情往来根本不会,不过秦淮比她快一步,长胳膊已经把那个蓑衣接过,不由分说的给她系上。
柳宓的反抗在他看来,就是可以忽略的。
只是那蓑衣本来就又重又大,披上后雪花是打不到身上来了,但她走起路来不知道有多艰辛。
“伞也送了,你快些回去吧。”秦淮催促着手下。
程梁回去后,还一步三回头的看着,直到拐角的地方,见原来一前一后的走着的人,这会已经重叠成一个黑影。
程梁笑了,怪不得这么急的催促自个呢,原来是想着私下背人姑娘呢。
…………
柳宓在秦淮背上,手高高的举着伞,今晚听到那老妇的死有点打击,她原本雀跃后的心情再度变得失落起来。
“秦淮,你知道吗,人这一辈子看起来长,可是有的人生命很短,我再过些日子就要满十六了,娘说我那个年纪就可以嫁人了,我也不知道我要嫁的人会是什么模样,可是我还是想嫁个我喜欢的人。”
俩人的影子被街上的烛火拉的老长,她身下的这个男人除了在最开始听到她嫁人时候,捏疼了她的腿外,其余再无反应。
他是不喜欢她吗?
还是说自己先前的感觉全是错觉?
秦淮背着她到了衙门外,牵着他的那匹马送她回去。
…………
柳宓回到了寨子里,正巧碰到薛丁去她屋里找她,柳宓此时也说不出心底的五味杂陈,看到他后,提起精神朝着他道谢,今个说真的,如果不是他及时赶到,拿了那个证据,她今天能不能脱身还是两说呢。
“我们之间还用道谢什么”薛丁佯装没看到送她回来的秦淮,推着她的肩膀,“方才渠神医找你,你还是过去回个话吧。”
柳宓点了点头。
身后传出马蹄急促的脚步声。
薛丁嘴角绽出个笑来,推着扭头往外张望的柳宓去渠神医的屋子。
门被打开,屋内的烛火闪烁,柳宓进来后就闻到了熟悉的香味,师父含笑的脸颊在烟气中格外慈祥,他朝着柳宓招手,“还愣在那做什么,等了你好半天了。”
桌子上已经摆了好几副碗筷,中间是冒着热气的炉子,旁边摆着素菜跟鲜红的肉卷儿。
这熟悉的味道……
“师父,今个怎么想起吃锅子了?”
今年入冬她还没来得及吃锅子呢,他们师徒几个以及好些日子没见的周文昌都在其中,他们这一桌子围在一起吃火锅,这场景格外让人觉得诧异。
“托你的福,秦掌柜给咱们送来了锅子跟这些调料,你大姐夫给咱们送的肉,说来也是不好意思,去年飘香阁锅子就名声在外了,可是无缘一尝。”周老爷子话里带着些许调侃。
“您要是早些说想吃,秦掌柜早就亲自带着果子上门了,那会市井上可是都传言您整日喝花露的,不然咋都过了不惑之年,却还那么年轻呢。”
柳宓这话倒不是作假。
中医确实博大精深,最起码她以前在医学院上学,系里几个中医教授,都七十多年纪了,面皮还那么展,鹤发童颜的,没少让他们羡慕。
一老一少在这恭维,渠仲没好气的打断了俩人,“成了,这客气话改日再说,今个咱们先吃东西。”
柳宓点头,先前在镇子上吃的那碗馄饨早就消化完了,这会一起吃,最多的还是照顾着这几个长者多点。
她是第二天有点不对劲的,早上起来的时候脸蛋就烫的不行,浑身还有些畏寒,不过她以为是天儿太冷了,穿的有点少的原因。
今个该她去检查最新一批病人的健康情况了,不能浪费时间,听的薛丁在外面喊着她,柳宓大声回应了一句,拿着东西往外冲。
只是一天脑袋都是昏昏沉沉的。
当天夜里就不对劲了。
柳宓发烧了。
本来一个发热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可是要怪就只能怪她生病生的不是时候,她那晚给病人量体温,一抬头交代医嘱的时候,眼前一晕,天旋地转后,她已经人事不知。
“柳宓,柳宓!”跟着她一起的大夫吓得惊慌失措。
其实吓坏的又岂止是他。
这些新被送来的得了疫情的人,原先特别惊恐,可是秦捕头安抚他们,说是现在疫情已经被很好的控制住了,没什么大碍,让他们放心的来。
好不容易见到了传说中的神医们,以为有机会得新生呢,谁知道神医徒弟都被染上了疫情!
哭天抢地的有,哭着嚷着要写遗书的也有。
周文昌赶来,安抚好了这些病人后,抱着柳宓到了她房间里。
周文昌替她检查了一遍,发现她只是头疼发冷,脸上舌苔病没有什么症状异常,堪堪松了口气,渠仲听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冲了进来,二话不说的就给她把脉。
“师父,我师父她没事吧?”
宋丁海紧揪着自己的自己衣裳,急的眼泪都快差点流下来。
渠仲把她胳膊掖到被窝里,如释重负,“没什么,只是普通伤寒,开点药喝喝就好了。”
听说不是疫症,屋子里的人都松了口气的模样。
“好了好了,都散了吧。”渠仲笑话自个大惊小怪,周老爷子扶着他出去的时候,他还大言不惭的说,幸亏她只是得了伤寒,不然还得浪费他不少药,这会药这么稀缺金贵,她吃了也就太浪费了。
周老爷子也不拆穿师祖这会的口不对心,分明就是担心小师叔,偏说是因为舍不得药材!
“阿嚏!阿嚏!”柳宓躺在床上,一点都不顾及姑娘家的身份,大大咧咧的用草纸擤鼻涕。
徐青柏见一个纸团扔在地上,嫌弃的皱眉,将那些纸团踢开他身边。
“先把药给喝了!”他端着药送到她面前。
柳宓其实有点嫌弃这黑乎乎的药汁,但是没办法,她不能喝西药,会引起人的怀疑的,她擦着鼻涕的时候感慨,昨个回来的时候那么小心,谁知道还是感冒了。
早知道那会就不在雪地里打滚了,也不知道秦淮这会怎么样了,有没有感冒。
“先喝吧,喝完了给你奖励。”他从怀里掏出给她带来的点心。
热气升腾到脸上,鼻涕又流下来了,她赶紧放下碗,拿着旁边裁剪好的草纸擦拭着鼻涕,“我见你哄着那些小娃们喝药时说的头头是道,咋到自个喝药倒是这么艰辛了。”
擦完鼻涕的柳宓又离那药稍远了些。
“这药凉了再热热就成,你不喝我就喊你师父来了,那会可没有我这么好说话了。”徐青柏摸清了柳宓的底细,这丫头要不是用话威胁着,绝对能耍赖耍到旁人屈服。
柳宓想起那老头的威力,打了个寒颤,端起碗来,忍着恶心喝了下去,喝了一半,晃了晃碗底,等药渣落下,才一饮而尽。
喝完后,她眉头打结。
喉咙咯咯作响。
说真的,别看每天跟这些玩意打交道,可她还是受不住这滋味。
徐青柏把碗接过来,递给她自己先前准备好的点心,见她捏着吃的欢快,絮叨起来,“柳宓,你师父说今个又走了十几个病好的,这会也要让那些大夫们回去了,看看你呢,你是要回去,还是留下……”
柳宓吃着点心的动作慢了下来。
是啊,现在疫情已经控制住了,如果再呆下去,好像是已经没了必要,尤其是现在自己这副模样,忙是帮不了,乱倒是没少添。
“那我先回去吧。”
她实在是太想家了,就算是知道自己不是那个家的亲生女儿,自己还是想的不行。
徐青柏点了点头,“那成,我先去准备一下,等你好点了我送你回去。”
“好哇。”柳宓正巧一个人都不敢回去,有他陪着自然是要好点,看着他端着药碗出去的时候,柳宓由衷的道谢,“徐青柏,谢谢你啦!”
徐青柏挠挠头,脸蛋酡红一片,狼狈往外出的时候,不忘道,“你要是真的谢谢我就快点把你的病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