瓢泼大雨倾盆而下,裹着蓑衣的车把式擦了把汗水,低声嘟囔着,“这鬼天气让人捉摸不透,哎呦,老汉可许久没碰到过这么大的雨水了。”
正牵着马走的时候,车身一顿,他吆喝了好些时候也没能把马车从泥坑里拉出来。
抹了一把湿漉漉的脸,车把式绕到马车旁,“东家,车陷到泥坑里了,我看短时间还难以拔出来,要不,咱们先去前面歇一晚,等雨稍稍停歇,咱们再赶路?”
马车主人在这大雨里赶路也有点不安稳,稍稍掀开了些车帘,浓重的水气就扑打在了脸上。
男人扯着声音喊着,“周围没旁的客栈了?”
眼前二十多米开外的地方,只有一个破庙,他自个一个人委身破庙倒是没关系,可是偏这次带了妻儿,怪就怪探亲回来时稍稍耽误了些时辰。
“东家,再往前走差不多十几里的地方才有客栈呢,别说咱们的马车陷到泥坑里出不来,就算是马车还好好地,也不敢保证就能在走那么远,这风雨打着嘞。”
男主人并未马上说话,车把式听着里面动静,应该是夫妻二人正在商议。
过了须臾,那俩人商议出结果,打算抱着孩子先去这破庙委屈一晚。
“咯吱”破庙大门被人从外面打开,疾风夹杂着水汽朝着里面众人涌去,十几米的距离,已经把夫妻俩的身子打湿了。
车把式进屋后,迅速的关上房门,屋子里摇曳的烛火这才稍稍稳住了身形。
出门在外本就要小心些,加上男人这次又带着妻儿,所以此时越发的谨慎,就在他进来后,视线极快的环视了周围一圈,心底浮现了不安的念头。
十几个男人身穿蓑衣,头戴斗笠的在墙边坐下,尤其是靠着东墙那个气势最盛,就算是没开口,都能感受到他的压迫气势,只是,他身侧好像还坐着一个瘦弱的身影,似乎是注意到他的视线,那男人猛地抬起了头。
男人急忙收回视线,不停的擦着额头也不知道是冷汗还是雨水的水迹,恭敬道,“今个夜里大雨,我们马车又陷到泥坑里了,带着家眷不好赶夜路,所以来这破庙跟诸位英雄挤上一晚,还劳烦各位英雄海涵。”
俗话说的好,凡事都讲究一个先来后到,这破庙虽然不属于他们之间的所有人,可是凡事都讲究个先来后到不是?
再说了,这些人一看就是不好惹的,要是人家啥也不说,靠着蛮力把他们扔出去,在这荒郊野岭的地方,他们也没法子跟人争啊。
好在他说罢,那些人没什么反应,男人松了口气,示意车夫跟妻儿进来,找了处地方暂时歇息下来。
屋外雷神轰鸣,小小的破庙内,他夫人抱着有些受惊的小娃,低声呢喃着不知名的小曲儿。
庙中的静谧持续没多久,半个时辰后,破庙门又被人从外面打开,这下子原本就摇晃的蜡烛被疾风忽的一下吹灭了。
来人连连致歉。
有人用火折子把蜡烛给点着了,男人这才有功夫打量着这些人,原来也是行脚的商人,这次怕也是风雨太大,这才来这避雨。
这下倒热闹了。
新来的几个商人估计是走南闯北多了,性子没他们这么拘谨,进来后也没跟那些人打招呼,直接坐在干草上,整理着各自的湿衣裳,甚至还有人有心思谈论着外面的天气。
“这雨来的不寻常啊。”似乎是觉得心里有点不稳妥,后来进来的男人小心的拿出藏在腰上没被雨水打湿的烟袋,捏了一把烟丝舒坦的抽了起来。
他的同伴拨了下火堆,切了一声,“下场雨就不寻常了?你小子也太胆小了。”
“哪里是我胆小!你还不知道吧,这南边下雨都下了一个月多了,哎呦,那粮食都泡死了,你说往年咱们这也有雨,可哪像现在这样大?这雨就跟天上撕了口子往下灌水一样,你说要是南边的雨被吹到咱们这了,也跟着下个月把天,你说……”
俩人本意也只是闲谈,可谈着谈着,情绪就不对劲了,男子似乎也觉得自个失言,呸呸呸的往地上吐着口水,还朝着那已经破败的佛像连说了好几句的阿弥陀佛。
俩人谈论声不小,破庙里不少人听见了,不过大家表情都挺平静,毕竟他们不是在南方,也没有承受过连下一个月的困扰,刀子没割在自个身上,谁都不知道疼。
外面风雨越发大了,疾风拍打着本就不大牢固的窗子,轰隆作响,让人心里烦躁。
这种环境,想睡也睡不着,更何况破庙里还有好些身份不明,打扮怪异的男人们。
后来进来的行人只盼望着天快点亮,雨快些停。
也就是在这时,一道小儿的啼哭打破了破庙诡异的氛围,好些人本来就睡得不大安稳,这会被哭声一起,几乎全都睁开了眼。
“对不住,对不住。”小儿父亲不住的跟众人道歉,他就是那个携带着妻儿来躲雨的人,男人脸上也带着疲惫,他似乎不知道孩子到底是怎么了,急的满头是汗。
抱着孩子的妇人比他情况好不了,孩子难受当娘的比谁都心疼,她以为孩子是在这吓着了,抱着孩子站起身子,一边拍着他一边在破庙里走动着,就跟以往她在家的时候一样。
可是没用,不知道是外面的风雨吓住了小儿,还是不用与以往舒适的环境影响,母亲的安抚非但没有让他平静下来,相反,孩子啼哭声愈发的大了。
“你看小少爷脸蛋那么红,摸摸是不是发热了?”这家的车把式也被这边的动静吵醒了,看着老爷夫人没什么头绪,他提议让摸摸孩子脑门。
“这么烫!”男人摸了摸孩子脑门,发出嘶的一声惊叹!
破庙里的气氛本来挺诡异的,可是被这当爹的举动惊着了,竟然有了些缓和。
有他这么当爹的吗!
“宝儿,宝儿。”妇人这用额头抵着他脑袋感受了一下,面色越发焦急,“怎么烫成这样!”
庙里几个年长的叹了口气,夜里本来就冷的厉害,又是在外面,没个被褥,方才进来时雨把人身上都打湿了,成年人穿着湿漉漉的衣裳这会都觉得鼻子痒痒喉咙发痛,更何况是一个小娃了。
“这可咋的办,外面下的这么大,车又陷到泥坑里了……”车把式有点自责。
“你们也别愣着了,来换换地,先把孩子身上湿的衣裳扒下来啊!”好几个人见这夫妻只知道傻站干着急,七嘴八舌的替俩人出主意。
“哎,好,好!”男人感激的朝那两个让出地方的打扮奇特的男人点点头。
有了火堆的热度,孩子抖得没那么快了,不过小孩情况不好,嘴唇干涩,一个劲的嚷着难受。
妇人已经开始擦着眼泪了。
“让他润润嗓子。”就在这时,距离他们身边不远,就是刚进破庙时,那个有压迫感的男人递来了水囊。
男人又感激,又戒备,不过看了看他们一行十几个人,再看看自个老弱妇孺的,人家想对他们下手也不用这么迂回。
他感激的朝着男人道谢,随即又扶起儿子,小心的把水喂给了他,外面的风雨没有停歇的意味,他搂着孩子,心里是从来没有过的焦急。
好在喝完水后,好像缓解了小娃的痛楚一般,他虽然还在呢喃着不舒服,但也没最开始时候那么反应剧烈了。
众人松了口气。
可惜,这口气松的太早。
几乎是半个时辰后,庙里的众人又被夫妻俩的叫声惊醒了,因为知道对方情况特殊,所以也没人开口责备。
能让他们这么反常的,怕也只有那小娃了。
庙里的过客也不顾生疏不生疏了,起身朝那边走去,看看有没有能帮忙的。
只见原先已经平稳了几分的孩童,这会重新呢喃起来,不止如此,他脸蛋上的红晕以及抽搐的动作,都让人察觉这不是单纯的小小的风寒。
都病的抽搐起来了,这可严重了。
这会养活孩子不易,小小的风寒就能要了孩子命那不是儿戏,眼瞅着小娃抽搐的动作加速,男人咬牙道,“咱们走!”
他得快些去给孩子找大夫,不然这个烧法,就算是能侥幸救活,怕是也要被烧成傻子。
车把式连连摇头,“东家,使不得使不得,别说这会咱们车被陷到泥潭里出不来,就算是出来了,风雨这么大,路上什么样子咱们也不清楚,天黑路滑的,要是出个什么事……”
男人挣扎的看了眼儿子,又咬牙道,“怪不得那么多了!”
车把式摇头,“您就算不顾及自己安危,也得顾着小少爷啊!再说这会到镇子上,少说还要十余里,那镇子上还不知道有没有看诊的大夫呢……”
男人在原地思考了片刻,随即摇头,摸了把孩子后,示意车把式把蓑衣脱了。
“你在这照看着夫人小少爷,我去!”
他竟然是想徒步走到镇子上!老仆跟那妇人连连摇头,妇人脸上满是挣扎痛楚,儿子难受,她心如刀绞,可是在这种天儿,让自家男人去人生地不熟的镇上求医,她又放心不下。
就在男人强硬的准备冲出去之际,一道男声制止了他,男人扭头望去,是那个身形最高大,也是带着斗笠,模样最神秘的那个人。
男人在自己不解的目光中上前。
他似是有点犹豫,又是有些挣扎,不过片刻后,还是从怀里掏出个精致的瓶子,从里面倒出两个不论是形状还是颜色都怪异的不明东西。
“老弟,这是什么啊?”本来已经准备出去的男人看着陌生人手心里的两个古怪东西,心急下握住了他的手腕。
“我也不知道能不能退热,可是这会是唯一的可以尝试的,你试不试?”
试不试?
试不试?
试?
试!
深吸口气,从他手里拿过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玩意来,配着先前的水颤抖着喂给了孩子,看的出来孩子对这东西挺抗拒,小舌头一直往外吐。
后来还是妇人压着孩子的舌根这才把药给吞了进去。
“英雄,这就可以了吗?”他浑身颤抖的模样就跟个筛子一般,可是这会破庙里没人取笑他,都是为人父母的,能够体谅孩子不舒服时大人的心焦。
“等等吧。”男人看了一眼脸蛋酡红的孩童,叹息声轻不可闻。
此时的时间,像是被拉长了一般,破庙里只有火苗燃烧时的轻微噼里啪啦声,大家心里挂纪着这个孩子,心里不免有几分沉重。
渐渐地,孩子身子不颤了,继而,那妇人把手放到孩子额头上,忽然间,她像是被人抽走了力气般,身子一软朝丈夫倒去。
“怎么了,怎么了”男人像是被人捏住了嗓音一般,孩子,孩子不会是断气了吧?
“不烫手了,不烫手了,虽然温度还烫,可是没先前那么烫了!”这就证明孩子在退热啊。
夫妻俩对视一眼,把目光投到不远处假寐的男人。
(.laoqu123=老曲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