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家到底不是什么天家贵胄,也没有说,不等天明不见客的习惯,这会天还没亮就有人找她,倒也没那么抵触,她揉揉发疼的脑门,“带我过去吧。”
小厮哎了声,躬身要带着孙氏出去,只是,一转头,就见那个先前在大门外等着的人,此时已经跨入到院内了,他正想开口训斥来人好没规矩,却见先前那大半个身子已经笼罩在披风里的男人,此时抬起了脸。
他的五官也在初生的朝阳下,被人看的一清二楚。
孙氏见到他后,身子剧烈一颤,家丁急忙扶住了她,正焦灼询问到底怎么回事时,却见自家主子此时正直勾勾的望着那个男人。
三年不见,那人的眉眼越发的锋利起来,此时跟他对视上,空气中满满都是压迫感。
他就站在自己几丈开外的地方,不言不语,可是,就算是他已经刻意隐藏着自己的锋芒,常人还是被他的气势压迫的说不出话来。
孙氏身子颤抖,却不是因为害怕,而是爆发的怒意让她身体下意识的反馈。
怎么会又见到他,怎么会再见到他!
“是你……”
秦淮
…………
天已经大亮,那人还没任何消息传来,周家众人原本存着的小心思,此时也被毫不留情的戳破。
门外已经有贵人出行的依仗了,周家大房跟二房的人这会都聚集到了院内。
柳宓失踪的消息,已经瞒不住了。
周老太医听了孙子的话后,眼皮抖了抖,手也捏紧了椅子。
周文昌有些不安,祖父要是知道师叔出事了,自己想必也会方寸大乱吧?
他咬牙看着门外熙熙攘攘的人,吞吐道,“祖父,要不我们先去跟太后娘娘说了实情吧?”
这种事情真的是人力不可违的,只要跟娘娘说了实情,给他们时间寻找柳宓,一切矛盾就能迎刃而解。
周老太医摇摇头,“说了,只能火上添油而已。”
也只会让太后认定柳宓失踪是因为她临阵脱逃,不然又怎么偏偏在这节骨眼消失。
她失踪,可能遭受不信的这个说辞,别说是太后,怕是连自己,都不会相信的。
祖父只说了不好,却也没继续再说什么,他一直维持着方才的动作,表情平静的让人窥探不出此刻他心头到底想的什么。
“走吧。”一盏茶的功夫,老者开口。
周文昌躬身扶着他,心道,猜不透祖父心中所想,也就不猜了,周家祖训,济世救人,无愧于心,他等后辈自当遵守。
此时,院内,郑春秋则是背着双手在周家府上来回打量着,这周家家大业大,却也十分低调,院子还如当年圣人赐予周家家主时,一般模样。
他今个来,不是看风景,是特意来看热闹的,赵王府那档子事,瞒得过百姓,可在太医院并不是什么秘密。
当初太医院一致断定这小世子救不活了,偏偏这云游回来的周太医,说这病可以治,还引荐给赵王夫妻一个小姑娘,说是小神医!
外人传的有鼻子有眼的,说周家如今跟神医的后人是师门关系,尽传神医衣钵,其实在他看来,不过是想着是故意提升他们周家地位的一个手段而已。
他不是仗着有个小神医的幌子来哄骗贵人们吗?他就把周家的后路给切断!
今个太后跟赵王夫妻都要过来,他倒想看看,已经没了帮手,也没了神医后人的扶持,周家紧锣密鼓,编排了几日的好戏,要怎么唱下去!
郑春秋此时想起今个周家要倒霉,他嘴角勾起笑意。
只要他想做的事,只要是郑家想要做的,就无一会失手。
bsp;他们现在心心念念,期盼着的小丫头片子,这会早就已经不在人世间了吧?
他正在这胡思乱想时,余光瞥见周家的下人扶着那个老者出来了。
郑春秋细数下来,已经有五六个年头没见过他了。
对于眼前这个老者,他心中有着说不出的复杂,从一定程度来说,这老者是自己的启蒙人。
他当年刚刚入太医院时,只不过是郑家的一个不怎么受重视的庶子,之所以能入太医院,是因为郑家的嫡子,他名义上的大哥缺个跑腿使唤的,他要跟在嫡子身后伺候着。
他年轻尚轻,又没身份地位可言,但是他却有一颗出人头地的心。
他利用在太医院当值的大哥书童的身份,整日跟不要命似得,汲取着知识,后来,已经任太医院院判的周老太医见他为人聪慧,人又机灵,便私下指点过他两年。
后来,有一次让他抓住了机会,给一个贵人看好了病,太医院众人才清楚,原来他不是一个一无是处的随从,而是一块质地不错的璞玉。
因为那次一战成名,被当初郑家的家主亲自带到身边教育,这么一晃,也有几十年过去了。
他年幼时,名不见经传,现在终于混出了些名堂,却还是被周家的那些人压着。
他心中永远没有感激,相反,还觉得是当年周老太医藏私,没认真教他,所以才导致他处处不如周家。
人心啊,最不可揣测,要是换成旁人,被他精心指点,肯定一辈子都会感念恩人的美意。
可是,郑春秋本身就已经是心术不正,又经过这么多年权利**熏染,更加不会有正常人具备朴实、感恩的性格。
此时见那老者视线从自己身上略过,他并未收敛锋芒。
他眼底眉梢是止不住的的得意,只要,只要再等一会,周家就会被他们郑家踩在脚底下了!
周老爷看不惯他这狼心狗肺的模样,此时轻飘飘道,“郑大人这个大忙人,今个倒是好雅致,百忙之中来我这寒舍,真是令人惶恐。”
他虽是副使,可是郑贵妃如今盛宠,郑家如日中天,周家又是一项宽善待人,不太计较名利,所以在太医院,两家虽是地位不同,可势力却势均力敌。
而且,大家心知肚明,双方关系是水火不容的,所以此时见一项不和的郑家来人了,周家人不禁狐疑起来。
郑春秋眉上一挑,心思掩藏的十分巧妙,他略过周老爷,径直朝着周老太医拱手道,“实不相瞒,先前就听人说过,周老前辈有法子能人肚子剖开,取出坏掉的脏器,然后再把人的皮缝合住。
这等神迹,我等只在古书上见过,平日却怎么也无缘相见,如今能亲自瞻仰一下这百年不遇的的神迹,自然是得舔着脸来叨扰一番了。”
不止是他来了,他还带着太医院的那些同僚们来了。
而且,除了今个当值的,太医院剩余的太医,几乎都已经到了。
能开膛破肚啊,能把濒死的人救活啊,这等奇迹,对于治病救人的大夫,是多大的诱惑?他们怎么能不来瞻仰?
况且,听说那小神医名声极其的大,这次,他们就是来这学习,顺带,看个热闹。
见郑春秋提起了自己,那十几位同僚,纷纷朝着周家人拱手。
“周院判,叨扰了。”
“周院判,我等不请自来,您别计较啊!”
…………
十几道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周老爷跟二弟对视一眼,已经看出了双方眼底的苦涩,他们此时前来,本意是想来见识一番,可是现在……
怕周家这三代的英名与名气,要毁于一旦了。
p;众人心思各异,这且不提,也就是在这时候,门外传来骚动,看来是贵人来了,众人急急的整理仪容,果然,片刻后,便听得那太监高声通报,“太后娘娘,赵王,赵王妃到!”
一行人轰轰烈烈的进了院子,在三个贵人之后,一顶轻巧的小轿子,也被下人抬了进来。
“给太后请安,给赵王,赵王妃请安。”
十几个太医气势的跪了一地。
太后今日起色不大好,眼底还有轻微的黑色,看的出来,是昨个夜里担忧导致没怎么睡好。
她此时见院子里这么多面孔,眉头微微一皱,不过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这些人的来意。
真的是以为看什么稀罕了,都聚到这,太医院的太医干脆都不要当了好不好?
太后皱起了眉头,那些太医心道不妙,呼啦啦的全跪在地上,求太医恕罪。
郑春秋也跪在地上,不过他脸上没有担忧,而是满满的窃喜,太后娘娘今个心情不畅啊,这就好,等会了知道那人‘临阵脱逃’,火上浇油后,她的火气肯定更大,而周家下场更惨!
“母后”赵王轻轻地握着母亲的手,示意她不要生气。
太后想起今个是孙儿的重要日子,不宜再闹出事端,她压抑着脾气,冷哼之后道,“你们消息倒是灵通。”
这是要跟他们计较还是不计较啊?
众太医摸不清太后娘娘的用意,又是好一阵的求饶。
“罢了,今个日子特殊,也就免了你们的罪。”太后宽容的说罢,看着地上的周家人,也发现并没有那个女娃的身影,她眼神带着疑惑,“周太医,那个小神医呢?怎么不见她人?”
她来了都不来接驾,果然是个胆子大的。
周老爷子叹了口气,他现在已经可以预料到,等待周家的,会是如何巨大的风暴了。
…………
十几个劲装打扮的男人,飞快的在丛林里穿梭,为首那个男人,身形高大,五官英俊的不像话,只是这几年的阅历,让他少了几分当年的青涩,多了几分独有的沉着。
只是仔细看,如今的他并没有以往的冷静淡然,他的身子紧绷,整个人带着难以言语的焦灼。
是的,焦灼。
自从知道了她的消息就已经陷入失神的秦淮,心就没有一刻属于自己过,可是他还没摆正心思该如何去见她,就听到她已经失踪的消息。
三年了,这种不能预料的危险,她到底经历过多少次?
贺源此时深一脚浅一脚的扶着岳丈走在竹林里,他看着眼前那个健走如飞的男人,眼神复杂不已。
他小姨子跟面前那个男人的恩怨纠葛,他是看客,却也再清楚不过了,那恩怨情仇的,就跟话本上写的似得,曲折离奇。
不,就算是话本上也不敢这么写,一个男人逃婚,又放着自己未婚妻不管,还害的小姨子师父丧命,这好像天下所有的狗血都泼到这俩人身上了。
当个旁观者平心而论,这老神医丧命也不完全是他的错,可是,在那种情况下,你不管不救,那错的不是他是谁!
亲疏远近得分得清吧?柳宓师父也就是他师父啊,尊师重道该有的规矩得遵守吧?
他越想越觉得气愤。
“爹,要我说,当时就该把人给撵走,你做什么又……”又听了他的鬼话,让他找什么柳宓?
他后面嘀咕的话消失在风声里。
不满的抱怨了许久,并没有得到回答,他抬头往默不作声的男人那看了一眼,只见平时好脾气,从来不发火的岳丈,此时一脸僵硬跟怒容,他比自己更生气。
贺源乖乖的不再继续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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