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御花园里的寒梅
又一日。
“朕身体不适,再议再奏。”
再一次议论无果,仇富回到府中。见孙子在院落中戏耍,也不理会,自去进了屋,及坐塌上,顿时长叹一声,当真是道不尽的忧虑。
老管家见他忧色,递过热茶问道:“老爷可是有什么忧虑之事?”
“唉,一言难尽。而今边疆军情告急,朝堂政见却迟迟不能统一。我听说近两月里陛下新册一个宠妃,这些日子里沉溺美色,连上朝议事也是政见混乱,朝廷却不能及时统一。上奏也杳无音信,自那日李将军军报至今已有五天,如此下去可是要误事的。”
这老管家本是仇富年轻时候的乡里好友,本是个落第苦书生,姓尤名华年。仇富赴京赶考时还曾有斛米尺布之德,仇富发迹后便去请了来,代为管理府上一应事宜,经年累月更添信任,自是无话不谈。
“既是如此,老爷何不去宫里探视一番,也好谏规于圣上。”尤华年接过仇富递过来的杯盏说道。
“老尤啊,皇宫里那紫苑曹属,实在是是非之地,势力交错又岂是表面看上去这般如此简单。说来还是怀念在太学那几年,可以无忧无扰地做学问,空余时候还能教教太子。说起太子小时候,那还真是聪明的很呐”说着陷入了回忆。
好一会儿才恍然,这便起身出了门。
“老爷,您今儿不换衣服吗?”
已出了正厅,走到偏堂门口的仇富摆摆手,佝偻着身子道:“不换喽,纵然是是非之地,也要走上一遭”说罢就出了门,上了自家马车。
“爷爷!”
马车正要开动,却听院子里玩泥巴的顽童叫了一声,才出行的心思顿时动摇,拉起轿帘,适才愁苦的脸上顿时如绽开的雏菊,对孙儿笑着说道:“皮娃儿乖,爷爷去去就回来。”
“嗯,皮皮在家里等爷爷。”小孩儿好奇的小脸顿时天真毕现,笑逐颜开,三步一蹦,两步一跳,继续和稀泥去了。
仇富看着孙儿蹲下身子,一脸认真地做着手里的事情,缓缓放下遮帘,“走,去皋门。”
“从天安道上走。”
马车当即开动,绕过府宅所居深巷,又穿过城北坊市,上了朱雀大街。经过李记牛肉面的时候下车吃了一碗热腾的汤面,混着汤汁喝了个肚胀嘴馋。复又上了车,笔直穿过朱雀大道,复又往南行了两刻时间,终于得以行到这条天安道上。
天安道是上京城里唯一的官道,街边不设坊,不开市,不允宅,街上禁行人,只在百官上朝去朝时候作通行车马只用。只是而今既非朔望,又非三日朝期,街上独独行来一架车马,却让此处禁军守备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架车马众人原是识得的,名满神州的仇太傅,今居太宰,超品大员。却是行只一驾,除车夫外不谴余卒,经年如此,所驾便是眼前这乌色偏青的座驾。
车马至宫门,禁军拦驾。
“太宰大人有何事,容小将进宫通禀。”宫中禁军,品秩自不低,麾下数队几十人便可得封将军,因此那拦驾禁军自称“小将”。
“常德刚,你今日里可曾亲面陛下?”车厢传来仇富一声问询。
“太宰伯,小侄人微言轻,只隔半月才允面圣借禀宫禁防守事宜,上次面圣还是一月前了,半月前林公公传言圣体抱恙,只启了奏折。”
原来这禁卫首领与仇富是识得的,互称叔侄全赖吏部侍郎常余与仇富乃旧交好友,这常德刚正是常余独子。
“老夫有急事,需进得宫中亲面圣上。”
那常德刚听出话里的不容置疑,也不多做阻拦。“太宰伯既有急事,便请卸了车马,徒步进去罢。”
进宫下马是律令,仇富心知,也不以为意,踩着车凳下了车来,蜷着腰身往里走去。
进得皋门,只顾一路往前走,惘顾身侧一队又一队行过太监宫女的问安。
仇富已六十有三,年岁尚轻时候便坐定书房,而今花甲之年,身子自不会好到哪里去,自行车马的皋门至于素日上朝的应门便走了半个时辰。
自应门往皇帝妃嫔所居的路门内的这段路间是御花园。
上京地处偏南,而今虽是冬日,却也并未落下雪来。只是这御花园里除却凸石假山外,却终究只有寒梅能绽开身躯骨朵。
向来只有严苛凛冽的境地才能展现花之高洁,人之不群。
至于路门,又有皇帝亲卫出面问询了几句方让进去,却见皇帝贴身太监姓林的。
“林公公,圣上此时何往?”
“原来是相爷。”一声太监独有的尖锐的声音响起。却见他左右扭动着屁股,行雀步,手捏墨柄本色拂尘,当真是又扭又捏。
不知为何,今日仇富见这阉人的扭捏作态,却全然没有了往日里那等风轻云淡,蹙起眉头再不发一言。
那林公公眼见相爷不喜,虽并不如何怵他,却也再未作态,细声说道:“禀相爷,皇上现在西边儿温华水泉和莲妃饮酒,相爷若是此时前去,咱家恐相爷见不到圣颜。”
“我有急事,既然此时不便,这里有奏表一封,还请公公转交皇上。”说着自袖中抽出一封奏折来。那林公公见这奏表镶嵌金边,外蒙青颜色,边缠密稠线,半尺见长,二尺宽窄,竟是少有地密折!
心知这必是有大事了,这仇富虽看起来面色并无慌张,但他人本就如此性格,当下接过便朝温华池跑去。
“相爷”林公公一脸尴尬难色。
“怎么?”
“陛下说今日身体抱恙,不见任何人。”
“奏表呢?可曾呈上去了?”仇富皱着眉头问道。
“呈是呈上去了,只是奴才估计陛下多半不会看,不然相爷等明日再”那林公公唯唯诺诺说道。
“啊!相爷,您这是?”
那林公公话未说完就见仇富“扑通”一声,竟就这般跪了下去!
皇帝钦赐,仇太傅德高才勋,于家国社稷有如流水于青山,见天子勿须跪拜行礼,今日这却是怎么回事?
“你便告诉陛下,若还不出堂理事,老夫这把枯骨便长跪路门。”说罢微微闭目,不知想起了什么,竟落了几滴泪。
待得睁开眼睛,胡乱拿袖襟擦拭几下,目视前方,再不发一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