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太宰之死
卫云湖示意几个下属正要抬起跪倒在地的仇富,却见他忽然转过头来。
宋雨凝见他虽眉目带着寒霜,须髯沾着冻雪,就连眼睫毛都被白色染成了一条线,适才萎靡佝偻的老人,此时眼睛却陡然明亮起来。
老人轻抚了抚孙儿额头,仇皮皮顿时有些茫然地看向爷爷。
只见他通红的眼睛里除了慈爱,还有一种自己不懂的神色,面庞上此时就像是冰冻住的泥巴一般,心知爷爷此时定然极冷,连忙伸出小手贴在他脸上。
照理说,不吃不喝在严冬中跪立许久的仇富应当是极冷的,但他此时却是丝毫觉察不到,不知是不是皮皮的手捂热的缘故,仇富泛着寒霜的面庞上竟透出几分红晕来。
老人轻轻将孙儿抱在怀里,望向宋雨凝。
仇皮皮年幼,看不懂那眼中充斥的东西,宋雨凝却是看得真切,那是痛苦,是挣扎,是冷漠!
只是当真看懂了,这极致冷漠坚定地眼神却让她心中一寒,紧接着又是一阵无奈,终于还是到了这种地步了吗?
只见地上老人并未起身,而是挣扎着在石板上转了个身。只是这青石板本就残存着雪沫,两天两夜的跪伏,这雪花被老人体温融化,接着又将这毫无温度的躯体与石板冻连在了一起。这一个转身,使尽浑身力气不说,那冻得生硬的紫服袍襟顿时被撕扯开来。
老人正要说话,忽觉嗓子里传来一阵刺痛,眉头顿时搅在了一起,几缕冰花掉落在地上,这疼痛却仍未减缓多少。若是李毅在此自然明白这是因为嗓子被冻住,适才一声“皮皮”已经扯烂了声带,这种痛楚便像有人生生将皮肉撕开那般,自然不是常人能忍受的。
老人却是自嘲笑了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自知已说不出话来,只以急切的疑问眼神看着她,只见宋雨凝犹豫半晌,终究还是点了点头,老人这才展眉开颜,露出感激神色,将孙儿轻轻推开,对着宋雨凝磕了个头。
仇皮皮虽惊讶不解,但见最亲爱的爷爷朝着阿姨磕头,也跪下来,像模像样地照着磕了一个。
只是宋雨凝不曾想这一磕而下便再也没有能起来。
宋雨凝见他磕下去半晌没了动静,忽见老人头下的青石板上渗出一点殷红来,渐渐地,鲜红越来越多,宋雨凝终于反应过来,这分明是血!
连忙跑上前去查勘,侍卫见状,上前将老人抬起,却见到这一幕:
只见老人面色呈出罕见的灰白色,先前的那抹红润早已了无踪影,鲜血自只张开一点的口齿间缓缓流出,眼睛微微张着,早已生意全无,竟就这样死了?!!
看他眼神,到死还残存着一抹恨意,死不瞑目。
仇皮皮感觉有异,就要抬起头来,宋雨凝连忙遮住了他的视线,将他抱在怀里,自己却是满眼满脸的惋惜无奈,继而又生出无尽的愤怒来。
“卫云湖,去把林自平给我叫过来。”
“宋姨娘,我爷爷呢,你为什么蒙我的眼睛不让我看爷爷?”仇皮皮奶声奶气的声音响起。
宋雨凝应声无言:“”
未来数年后,有一位史官提笔这样写道:“元和三十年冬,原大周太子太傅,时任宰相,一代圣人仇富,于上京御花园前力谏文皇帝兵援战局无果,于严冬硕雪中苦跪两日夜,终于以死明志,卒年五十有八。”
所叙翔实,仇富便自此名留青史
好一会儿,待侍卫们抬走了仇富的躯体,这才松开手来,对他说道:“皮皮,姨娘问你,你有特别想做的事情没有?”
仇皮皮见她问得认真,一时忘了问询爷爷的去处,歪着头思索片刻,似是有害羞,说道:“姨娘,我想像李毅哥哥那样子强壮,能打倒坏人。”
宋雨凝一想自己的儿子,小小年纪个子是有,但哪里能算得上强壮,摇摇头,继续问道:“皮皮为什么要打坏人呢?”
“因为爷爷说爹爹去打坏人去了,我要是强壮了就能帮到爹爹了。”却听他毫不迟疑地回答道。
宋雨凝当即蹲下身子,道:“皮皮啊,姨娘告诉你,你爹爹而今在前线大坏人打得很辛苦,你爷爷请求皇帝去帮他,皇帝不肯去,所以只好自己去帮你爹爹打坏人去了。”
“皇帝也是坏人!”仇皮皮恨恨地骂了一声,边上侍卫看得一阵心惊,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半大小子不识皇帝,倒也并未发作,毕竟是个小孩子。
宋雨凝却闻言却并未有什么反对,反而目露坚定地鼓励神色。
仇皮皮接到鼓励的信号,脸上颓然神色少了很多,又问道;“那皮皮什么时候才能见到爷爷呢?”
“皮皮乖,等你练好了本事,身强体壮去帮你爹爹时候就能见到爷爷了,所以想要尽快见到爷爷,皮皮就要努力锻炼身体,磨炼功夫,懂吗?”宋雨凝循循善诱。
小孩儿思索良久,虽心里还有些暂时见不到爷爷的感伤,但想来姨娘说得在理,重重地点了点头,道:“嗯,皮皮懂了,皮皮一定努力练习。”
宋雨凝抬头见那侍卫已将姓林太监叫了过来,身上才显露的慈母气质尽去,骤然变成了一头雄踞一方的雌狮。这种气质的变化小孩儿自然难以尽察,但在场都是见惯了争斗风雨的人,那卫云湖更是知道她的为人,此时一番变化心知他是动了真怒,闭口不言且看她如何说法。
“卫云湖,你去把仇皮皮给我送到我府上,人若是出了什么问题,仔细你的脑袋!”
那卫云湖闻言一阵苦笑,姑奶奶,这里这么多人,您犯得使唤我嘛,我小小是个皇帝亲卫队长,是要保护皇帝安全的,正要推脱一番,又听她说道:
“你家皇帝那里自有我去说,你自送人去便是。”却见她发号施令,直像一只骄傲的天鹅,偏偏这素日里蛮横惯了的六尺汉子不敢反驳,只好小意领了仇皮皮去了。
“林自平。”
“奴才在。”林公公早看见是她,顿时想起十数年前那个夜晚,心里顿时有些发怵,但思及她身份非比寻常,也只好贴上来。
“我来问你,你家皇帝平日里都做些什么事情,从每日朝堂,到起居饮食,都与我详细说说。”
林自平一听她这么问,见手里还拿着御赐黄金剑。又想起这半年来皇帝愈发荒唐的作法,这便一一说与她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