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毅此时有两个选择：一是继续硬着头皮往前冲，打肿脸充胖子，本来这样的事情已经做过一次了，没甚么好怕。只是此时手中没了人质，却总是少些底气。

那么就剩下第二条路可走了。

李毅示意马儿停下来，自己则是缓缓起身，立在车辕上，寒风猎猎，拂动衣裳，眼神渐渐眯起，形成一个危险的缝隙，静静盯着前方。

乍一看去，前方却是空空荡荡，当然，除却三里外的林海雪原从那里开始延伸，林子的最前头，站着的那个黑服中年人。

双方静立相持，识海中，那黑衣人静静站在树上，风拂衣袂，却是淡然无声，疾风到得他跟前尽数从野马转变为温顺的绵羊。

他就那样定定站立，望着自己。对，就是望着自己。

李毅虽然不知道这人究竟有甚么手段，能够隔着如此远的距离看着自己，但他知道他的确是在看着自己。这种感觉毫无根由，但却是真真切切存在。他甚至能感觉到那人目光正从自己的脸面移到了身体上！

“你是玄盟的人？”李毅随口问着，只听到这句话还以为他是与站在自己身前不远的邻居说话，语气淡然平静就像是在问邻居“吃饭了没有”一样无二。

如此平淡的声音不说语气如何，照理说便是听觉再灵敏的人也是决决不可能隔着三里多地听到，但李毅知道他听到了。

果然，下一刻，那个黑衣人摇了摇头，似是想起了什么，眼神中露出几分自嘲来，又点了点头，微微开口，道：“听说你身上有一套绝世功法，能不能借我看看。”

声音如天地惊雷，轰然在李毅耳旁炸响，震得他耳膜一阵生疼，正要说话，这才觉得脏腑忽然传来一阵微妙波动，下一刻，李毅只觉胸口烦闷，腹部绞痛，当即“哇”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李毅捂着胸口，猛然抬头，紧紧地盯着那个方向，心中却是惊颤莫名——究竟是有怎样的神通，才能在数里之外，只凭借两句话便能伤人脏腑？

下一刻，李毅忽然邪魅一笑，放松了身体，又觉得站着实在有些累，竟就这般坐在车辕上，拍拍马臀，竟是往前朝那黑衣人行去。

两个选择，一个前进，另一个是站在原地拖延时间，他知道炮是跑不掉的，以这人的智和境界实力，自己没有机会逃跑。

他刚才自然是想通过聊天对话来拖延时间，以待转机。只是对方深知他此时的处境，丝毫不接话头，反倒是就驴上坡，以说话的方式主动出击，反打一耙，因此，他决定往前走，去近距离看看这个人，至少离得近了也能多些拖延时间的机会不是？

既然怎样都是在他的视线之下，自己又逃不脱，在远处或是近处又有甚么分别？

中年人似是也堪破了他的想法，呵呵一笑，说道：“真是个有意思的小家伙。”

这句话倒是没有用甚么灵力，李毅却仍是听清楚了，心中惊叹于他的境界修为，却是无可奈何。

伴着马车渐近，李毅眉头渐渐皱起，因为他发现，越往前，自己那种身不由己，随时可能被对方吞没的感觉就越发明显，当两人离得还有百丈时，李毅挥手示意马儿止住脚步。

他不喜欢这种身体不属于自己的感觉，因此皱起眉头，说道：“与人说话之前必然要有个称呼，不然是对别人的不尊重，这是母亲生前教我的如今母亲大人在侧，敢问你怎么称呼？”

中年人生得刚猛非常，不想却有一个文静的名字。

只见他点点头，说道：“说得有理，我叫燕南飞，燕子的燕，燕南飞的燕南飞，你可以叫我燕南飞。”

李毅默默记下这个名字，道：“你的名字起得很有深意，只是这神州大地上的燕子估计南飞不了了，嗯，为了表示礼貌，顺便跟你说下，我叫李毅，就是你听过的那个刚刚家破人亡的人，当然，你可以叫我李毅。”

两人互报姓名，看似是李毅在拖延时间，实则他却是表达了自己而今家破人亡，已然无所畏惧，无所顾忌，又见他适时地补充一句：“当然也是那个死就死了，没甚么牵挂的李毅。”

中年人看着对方单薄甚至可以说是瘦小的身影，沉思片刻，忽然摇了摇头道：“你这个不算，你现在的年纪还看不破死亡，别人的死都是假的，你死的时候才是真的。”

李毅默然不语，似乎是在想着他说的话，同样摇了摇头，皱着眉头道：“我观古书，古时圣人曾说三十而立，四十不惑，我观你年岁该有好几个而立不惑了，却怎地还没有堪破生死，嗯，你不行。”说着抬起左手，掰开食指左右摇了摇。

燕南飞对他能猜到自己的年岁有些奇怪，只是见他说得煞有介事，饶有兴趣地开口问道：“哦？那依你之见，这生该如何解读，死又要怎么勘破？”

“生死有命，不论你今日有没有从我手里拿到功法，该死的那一天还是要死，如此看来，你贪生畏死，你要勘破生死，自然要先从这‘贪’和‘畏’两个字上着手，如此以往，你便是今日不得我功法，反倒又能长命又百岁了。”

燕南飞思索片刻，觉得他说的似乎有些道理，说道：“我本欲求生，结果你说得死便死了，我不欲求生，你却说反倒能长命两百岁。可是我想活却得死，我不欲求生那的时候是死了，只是想死了又该怎么生？”

李毅与他辩论一番，觉得颇有些兴趣，道：“你说的有些道理，但是有一点你却是不知道。”

“什么？”

“你不知道的是等等，在点化你之前，我有个很重要的问题要问你。”

“什么问题？”

李毅静静望着对方，忽然开口：“问题就是：我不告诉你功法，你会杀了我吗？嗯，我告诉了你功法，你会不会杀我？”

中年人略一怔神，旋即开口：“我是玄盟的人。”

我是玄盟的人，我不杀你的话，你是不是将来会回来杀了我？因此我没有选择。

李毅沉默不语，旋即低头，望了望母亲已然冻僵的尸身，道：“看来你没有选择，那么貌似我也没有选择，你既然要杀了我，我为甚么要将自己的刀交出去让别人拿上来砍自己的脑袋，天底下是没有这样的事情的。”

“那么，你是要试试我又没有办法能让你交出功法，然后再让你自杀了”

李毅洒然一下，对他的这句话并不予置评。

“你笑什么？”燕南飞皱眉，不悦道。

“我说你没有勘破生死，更遑论生命。说这些话就显得那么地无知可笑，李毅喜笑可笑之人，为甚么不笑！”

“什么是生命？”中年人若有所思，停下了威胁。

“生命嘛，你活着，就是生，当然，你死了，是命，就是这么简单。

还不待燕南飞继续说话，忽听旁侧传来一阵清脆整齐的铃声，由远及近，片刻时候已然包围了这片地方。李毅循声望去，见身后几十匹产自仓吉草原的高头烈马昂首而立，马上各端坐着一个执剑或执刀的修士，马颈下皆系一只紫铜铃铛，适才的铃声显然便是从这里传来，李毅当即神思一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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