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监睁开了眼,扬州知府周玉荣他们心里纷纷想:“你要宰人家,就一刀下去给个痛快,这样猫捉老鼠、钝刀子割肉,怕是心里有点变态。”
众人都是人精,出门前已经做好了出血的心理准备,从进门到现在,无不在盘算要出多少粮,这位刘都督才会放过自己。
现在听刘小川说有个发财的门路要送给自己,心里俱是不信,还以为这位都督说的反话,要狮子大开口呢。
徐世谙徐老头讷讷地点了点头,陪笑道:“小老儿愚钝,请大人恕罪,小老儿没听明白。”
刘小川嘿嘿一笑,道:“大家都知道,这饥荒闹得,那是哀鸿遍野,民不聊生啊。”
话才起了个头,徐老头忙道:“都督,草民愿捐粮五百石!”
其他富商纷纷喊道:“我捐一百石。”
“我也捐,我捐三百石!”
“我捐一千石!”
反正早捐晚捐都要捐,不如现在捐了,一来自己还能定个数字,二来也不用撕破面子,大家和和气气的,这笔钱就当作是拿来孝顺新来的都督了。
刘小川装傻道:“大家这是做什么?本官可没有这个意思啊!”
看着众人疑惑的神色,刘小川乐道:“在下忝为扬州总督,未曾给各位父老带来一点好处,反而要让大伙破财,没有这个道理的。”
众人越发疑惑,刘小川又道:“如今已是春时,如果再不开荒抢种,明年又是荒年!大家就算捐出一万石粮食,能救得了城外三十万灾民今年,也救不了他们明年,所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让灾民们自立更生,自给自足,那才是大功一件。”
刘小川这一番话,点醒了府中众人。连老太监都想:“刚只顾着想抢点粮食来帮灾民们渡过难关,却没想到现在春节已至,播种耕住才是重中之重。”
今岁黄淮一带大旱,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单就扬州城外,连绵千顷的无主荒地到处都是,三十万灾民,扣去老弱妇孺,土地完全够分,只要粮种到位,三十万灾民齐心协力,不用到地里刨几天,整个扬州城外都会变成粮田。
徐老头道:“大人一言惊醒梦中人!大人的意思,是让草民给灾民们送粮种?”
刘小川摆手道:“不是送,是借。”
“借?”所有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刘小川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大人的意思是?”徐老头年纪虽大,心思却挺活络,隐隐地猜到了这位大人的意图。
“没错,就是借。灾民们从各位乡亲那里借来粮种,立下字据,秋收以后还本还息,诸位意下如何?”
府内一片哗然,以前荒年的时候,各位地主老财也没少这么干过,都三升五斗地租给自家佃农青苗春种。
刘小川提出的主意,只不过把发粮的人由自己变成扬州城内的所有富户,把借粮的人由自己家的佃户变成了扬州城外的三十万灾民。
可是令人吃惊的是在于,这场生意做得太大了!比起以前足足大了万倍,要不是官府出面牵头,没有人可以办得到。
现在官府出面了,刘小川一脸认真,不由得众人不信。只是士农工商不是白白说的,古往今来,高高在上的士人,居然屈尊和一众商人,谈借贷,谈利息,真的有点惊世骇俗了。
扬州府内的官员们,一来拿不出好主意,二来不敢驳都督的面子,三来嘛,宫里来的天使都没说话呢,我们凑什么热闹。纷纷站定不语,只有两只耳朵认真地听。
没听到众人回话,刘小川有点吃不准,难不成小爷的主意不好?挠了挠头,问道:“怎么都不说话呢?”
这些地主老财哪能不乐意,心里可乐意着呢。要真把这么大的生意给吃下来,还不得躺在钱堆上睡觉。不过天下间真有这么好的事情?这位刘大人看着面善,该不会有谁前脚答应了,后脚就被拎起来,拉到大牢里去吧?
众人嘀咕了一阵子,徐世谙道:“大人,借给灾民粮种,乃是大善事,既有利于天下,又福泽子孙,至于利息嘛,草民看还是免了吧。”说着一揖到底,却拿一双老眼偷看刘小川的神色。
刘小川当然是急啊,你们也太怂了吧!
真是可怜,放我们那个年代,土豪大佬们开着大奔,喝着美酒,生活美滋滋,虽然也偶尔会因为生意上的事,巴结巴结哪个实权干部,可没像你们这样话都不敢说啊!
“要得要得,要是不给你们利息,以后要再遭了灾,啊呸,以后要再想仰仗各位,恐怕没多少人会像诸位乡老这么踊跃慷慨。而且真要白借粮种,不收利息,这事一旦传出去,大梁朝其他地方官员,也想这么搞的话,那就阻力重重了啊。”
旁听的扬州府官都是眼色一亮,老太监摸着手上的板指,心里寻思着,这小子想得倒远,头脑也好使,是个可造之才,要是对圣上再多那么一点忠心,那就更好了。
刘小川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煞是动人,众人推辞再三,瞧着刘小川写在脸上的情真意切,只好答应下来。
官府和扬州的富户们点了头,接下来自然有文书小吏、管家奴仆给厘好细节,刘小川只要拿捏个大的方向即可。这种借贷粮种的事,众人也已驾轻就熟,议定三分的利息,此事便算告一段落了。
刘小川见事情进展得如此顺利,莫名有点心虚。
他并不知道,在这个年代,七品芝麻绿豆似的县太爷,就是方圆几十里内的天,是说一不二的权威。
更别说他这个靠山极硬、手握军权的扬州都督了,就算腰缠万贯的大富豪,在他面前都不敢大声说话,一个不开心,就能让你玲珰入狱,你还得陪着笑谢恩。
一片祥和,丝毫没有商业会谈应该有的气氛,刘小川忍不住了,问道:“各位父老乡亲,你们都没想过,这笔生意要是亏了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