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小川扶她坐下,脑子里又是心疼又是埋怨道:“这老娘,天天嚷着出院。看桌上的药还剩这么多,肯定是连药都舍不得吃,这要能好就见鬼了。”
扶起她的腿摸了几下,轻轻揉捏拍打,度了一股真气过去。
刘妈只觉得骨头里钻进热气,像有小人在里面烧火,赞道:“川儿,你去哪里学了这门手艺,以后去镇上加家店,给人捏脚,能赚大钱!”
自从薛怀仙进门以来,一向老实巴交的刘妈,也开始把“钱”字挂在嘴边。
“行啊,妈你来吆喝,怀仙她去记帐,我来捏脚!”
“闺女歇着就成,我识得数,我来记帐。”
刘小川咧嘴笑道:“那你们都歇着。妈,我再抽空送你去医院,把腿给治治,以后就好好享福去。”
刘妈忙道:“不治了不治了,好得很!”催促刘小川去找灶下养的鸡给杀了,别让闺女饿着肚子。
刘小川想起小时候父亲还在世,爷俩一道给鸡过水拔毛,心里一酸,便听到刘妈道:“川儿啊,明天就是清明了,往常我走不动路,你不在家,都没人去给你爹扫个墓。”
年轻人一般都记不住农历的日子,除非工厂放假。
刘小川答应一声,刘妈道:“让你爹知道,儿子娶老婆了,也让刘家的列祖列宗晓得,你没给他们断了香火。”
刘小川连连点头,便去杀鸡做饭。
刘小川还想跟自己仙儿媳妇睡一张床上来着,保证什么事都不做!
但刘妈不同意,说是未过门的媳妇,哪有睡一张床上的道理。刘小川只得跟薛怀仙分开睡两张床,却趁着半夜偷偷猫过去,大清早又溜回来。
本该打鸣的公鸡昨天被三人吃了,刘妈有点心疼,没怎么睡好。
三人吃过早餐,刘小川便背着刘妈,带着香炉纸钱,踩着寒露,向山上去。
荷山村四周丘陵包绕,借着晨曦,能看到远处的山上已经有人影了。刘小川健步如飞,背着一个人走山路,如履平地。刘妈直拍他的肩膀,道:“慢一些!等咱们闺女跟上来!”
回头瞄见薛怀仙不紧不慢地跟在边上,还有暇四下观看风景,暗里砸舌,只以为现在的年轻人营养跟上了,身体比起自己小时候那个年代,要好上许多。
刘爸的墓埋在一处山坳里,成圆拱形,依山势而建。
刘爸出事的那年,家里经济并不好,加上国家不让土葬,几乎掏光了家产,求爷爷告奶奶的,才批了这么一小块地,勉强埋着骨灰,跟旁边的古墓比起来,只看占地面积,就寒碜了许多。
薛怀仙还没成婚,此时不能算自家人。
刘妈倒是挺开明的,想让薛怀仙一道进来扫墓,却不知道梁代时候的礼仪规矩,比二十一世纪要纷繁严苛许多。
刘小川把一叠叠黄纸压在石头下,烧了几把纸钱,上了几柱香,在刘爸墓前念叨几句。
放在以前,刘小川是不信鬼不信神的现代青年,随便说几句“老爹在天之灵保佑我发大财!”就算扫完墓了,如今自己穿越到梁代,态度不由得端正了起来,对鬼神之事也信了几分,给自己倒霉老爹恭恭敬敬磕了几个响头。
刘妈平素信佛,这时候在旁边念起了心经。刘小川不想打扰她,见薛怀仙一直在瞧周边的几座古墓,道:“这些墓啊,都是我爷爷、太爷爷那辈的,都不知道多少年了。”
薛怀仙双手合十,行了个礼,道:“比起我们那边的祖坟,少了许多。”
刘小川道:“现代不兴丧葬,估计过几年啊,连来山上扫墓都没多少人喽,全都去陵园。不过听说,我们刘家的祖坟埋在那边的山坳里,最老的老祖宗,最老的……”刘小川记不太清楚,道:“妈,咱们太太太太太太爷爷怎么称呼?妈?”
刘妈念经念得睡过去了,醒来道:“川儿啊,你表舅给我托梦呢!”
刘小川心道:“你在老爸的坟前睡觉,怎么表舅会给你托梦?”问道:“哪个表舅啊?”
刘妈埋怨地看了他一眼,道:“你这孩子!妈就一个表弟,前两个月出了车祸,能是哪个表舅?”
刘小川尴尬地笑了笑,道:“没什么来往,都记不得了。表舅他跟你说了啥?”
“他说,他变成了孤魂野鬼,投不了胎,惨得很呐。一个劲地向我哭!”
刘小川忙拍拍她的背,道:“妈,别自己吓自己。可能是他自己没玩够,舍不得去投胎哩。”
刘妈点了点头,道:“你给爷爷、太爷爷都上过香了吗?”
刘小川道:“还没呢,不过妈啊,我想问一问,咱们姓刘的祖宗,那边山坳里的那些老坟,最老最老的是啥时候啊?”
“最老最老的?都快有一千多年了吧,是梁代时候的一位郎将。你们这一系刘姓,就是从那时候起才开始写的家谱!往前一直数,连着十八代,都是地里刨食的农民。不过家谱在你太太爷爷那一代就丢了,不然可以给你瞧瞧。”
刘小川心里忽然生起了一点想法:“妈,儿子好不容易娶了媳妇,想过去见见老祖宗,给他们上个香,祈个愿。”
刘妈奇道:“怎么突然要去那边?老祖宗躺了那么久,传到现在,就我们这一户姓刘的,也没见你爹你爷爷过去尽个孝,你凑什么热闹?”
“我这不是孝顺嘛!妈你甭管,就在这里歇着,我去看看就来!”
回头让薛怀仙照顾好她,飞也似地朝那片山坳里奔去。刘妈喊道:“那里没什么人去,路不好走,你悠着点呐!”
刘小川扔下一句“知道了”,脚下却没停,使出老太监的轻功绝技“惊鸿掠影”,尤如一只野雁,贴着满坡的青草,朝山坳里掠去。
山坳里面的墓群,不知道沉睡了多久,也许是荷山村太偏僻,没什么人来打扰它们。刘小川记得自己小时候也曾跑到这边来,半路被亲爹抓回去,打了一顿屁股,以后就不敢造次了。
要不是那几块长满青苔的墓碑,根本看不出这里就是坟群,不知道经多少风吹日晒,碑前长满了各种植物,从大梁到现在,纵跨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