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人来人往,许多骡马拉着一车兽皮畜肉,在窄小的道路上交错行走。
平城的街道上,污水横流,粪便无数,臭烘烘的一片,换个初来乍到的人,必定要吐得一地。
刘小川却低着头走着,心里在想着事情。
历史上的魏帝,驾崩在亲征之前,那时马有方正带着流民围困江都,导致魏国错失灭梁的良机。
对于那一晚发生的事,一向惜墨如金的史书,只记着寥寥两句,“癸丑夕,帝崩于景福殿。”而这景福殿,正是魏后的居所。
魏帝驾崩以后,丽妃子皇子灵被废,皇子轩灵前继位,太后垂帘二十年,国力不仅没有衰退,反而越发强盛。太后族人,把持朝政,太将军是太后的弟弟贺鲁苏,相国是太后的叔父普戚。
如今魏帝还活得好好的,说明魏帝之死,恐怕不是自然老死。权力是最好的春药,魏帝虽然年过七旬,仍能骑马挽弓、带兵出征,比起自己那个年代许多同龄的老人家,都要厉害得多。
历史会变,但是人心不会变。
刘小川抬头望天,说不得,此次北上,就是为了碰碰运气,叫自己一个小厂狗,带着手下士兵,在扬州城下和赫赫威名的千古帝王硬肝,刘小川好歹有自知之明,根本就没有一点胜算。
忽然之间,听到身后一声呼喊:“让让!吁!让让!这骡子失心疯了!”
刘小川回头一看,瞧见一辆满载着羊皮的骡车朝自己冲来,吓得周围的行人纷纷往两边躲。
在s市见惯了在路上跑的小汽车,这点破事,根本吓不到刘小川。
陡然瞧见了骡车前方的路上,站着一个小孩,看着才是上一二年级的年纪,衣着褴褛,手里拿着一块脏兮兮的窝头,浑没觉察到危险。
刘小川忙使开轻功,冲上前去,把这小孩往边上一拉,抱在怀里。
骡车擦着刘小川的肩膀过去,溅了他一身的臭屎,还好,怀里的小朋友没什么事。
正在这时,又听到两声狗吠,从边上跑出一个少年来,大概只是个初中生,脸上同样脏兮兮的,看不大清楚,冲上来大喊道:“干什么呢!狗贼!放下我弟弟!”
刘小川还懵着呢,那少年便冲到面前,两只手去抢刘小川怀里的小孩,一只脚朝刘小川踢去,边上的大黄狗也焦急无比,绕着刘小川跑来跑去,“汪汪”直吠。
过份了啊!
刘小川心里生气,握住这疯狗似的少年的腿,骂道:“干什么呢!老子救了你弟弟的性命,你上来就踹老子!拿去拿去!”
便把手上的小孩交过去,那少年接了下来,关切道:“没事吧!”
小孩站在地上,摇了摇头,倒也不哭不闹,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偷偷去看刘小川。
少年脸色这才和缓了一些,道:“你这外乡人,最好不是偷小孩的狗贼,否则我一定打断你的腿!”
刘小川那个气啊,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救了你弟弟一命,你谢倒没谢一句,反而张口就是左一句“狗贼”,右一句“狗贼”。
指着围观群众,向他骂道:“你这没教养的小兔崽子,怕是嫖爹扔了钱便不管你娘了,你问下他们,谁有空偷你个**崽种的傻弟弟,真个睿智孤儿,打扰了,快滚!”
一下子,便觉得当初的吊丝气质全都觉醒回来了!
心那个畅快淋漓,这些日子又是当都督的,又是当将军的,把自己一条厂狗的本性都给埋没了,还是痛痛快快地骂人比较爽。
那少年听得目瞪口呆,没想到对面这人骂起人来比自己还恨!脑子里绞思苦想了几句,比起这人差了许多水平,一时之间,竟接不上话头,活活愣在那里。
周围有人道:“锐哥儿,这位外乡人刚刚真的救了你弟弟,你可别这样,好心没好报!”
“是啊,虽然每过几天便要丢个十来岁的娃,你也不能逮着人便污人清白。”
刘小川心道:“原来这混小子叫锐哥儿,性子可真跟刀一样。”
被众人这么一说,锐哥儿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连带着他身边的那条瘦不拉叽的大黄狗也耷拉下了尾巴。
锐哥儿问怀里的小孩道:“俊儿,你刚刚是被这人救了性命吗?”
小孩点头道:“哥,你冤枉这个好人了。”
锐哥儿吐了一口气,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俊儿,哥哥是怎么教你的!”
那小孩便不说话了,锐哥儿手里的小刀指着刘小川道:“以后别再碰我弟!否则我要你的好看!”
娘的,这小仔子真叛逆!我要是他爹,非得打得他亲妈都不认识!做个好事怎么这么难,以后不救了,谁要造浮屠谁自个去造,老子心里难受!
便有周围的一个老人道:“这位外乡人,你好人有好报,可担待一些,这锐哥儿没父没母,自个带着弟弟从朔州来的,才这么倔呢。”
正说着,锐哥儿已经走到刘小川面前,道:“一码事是一码事,你毕竟救了俊儿,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谢过你了!”
跪在脏兮兮的街面上,磕了数个响头,真个砰砰有声。待磕满了十个,这才站起来道:“我和俊儿穷得要命,没什么好谢你,只有一条破烂性命。等我把俊儿拉扯长大,你什么时候想要,我就去找你!”
我要你的小命干嘛,别是来找小爷养你!
刘小川翻了个白眼,自嘲晦气,便走出人群,找了家旅店洗澡。
店里的伙计瞧这人一身骡子屎,说不出的厌恶,谁料又见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金灿灿的玩意,立马换了个笑脸,殷勤地迎了上来,带着这位满身是屎的有钱员外去洗浴去了。
平城的夜晚,空气有点干燥,对于住惯了南方的刘小川而言,每一口气都这么难受。
半夜起来尿了趟,再打开窗子,躺床上和衣而睡。
时间不多了,到底要怎么见到魏后呢?难道要翻进皇宫?可别作死,皇宫大内护卫森严,万一里面某个太监也跟吴知仁那死老太监一样武功高强,自己可就吃不了兜着走。
正想着事呢,突然便是寒光一闪,刘小川这些日子虽然奔波劳碌,内功却不曾落下,耳聪目明,六识明辨,条件反射似地便弹开,抓住来人的手腕,借着月色,惊道:“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