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刘小川又是好笑又是感动，心里想道：“这老孙头自己糊涂了，还以为整个山寨上上下下都糊涂了，把他们都当成了朝三暮四的猴子。不过话说回来，济北舵找他当帐房，怕是没少发生寅吃卯粮的事。”

没文化，真可怕。

便不挣脱，由得他带去聚义厅。

到了厅外，瞅见大堂上秦红玉脸带铁面具，身着红披风，端坐在“义”字大旗下，颇有威势。

在她左右下首，依次坐着二当家王强、三当家张龙、四当家赵虎等人。

众人看见孙仲连和刘小川来了，纷纷起来见礼，叫过“孙先生”，也朝刘小川叫道：“刘兄弟！”

“刘兄弟，你来了！”

“刘兄弟，等议完事，去我的屋里叙叙，啊？”

“三当家，刘兄弟去过你的屋子，你的屋子就不姓张了！”

“哈哈哈哈。”

整个聚义厅，纷纷扰扰，毫无纪律可言，像是菜市场一般。

吵了半天，众人才省起，上头还坐着大当家呢，不过今天大当家可真奇怪，往常聚义厅里要是这么吵闹，早便被她喝住了。

难道这位刘兄弟，在大当家的眼中，有这么大的面子？

坐在左首第一位的王强，心里最为震憾，自己才去襄州几天，山寨里便新来了一位帐房，可是寨中自大当家往下，众兄弟怎么都对他如此敬爱？

刘小川被众人招呼着，并不怯场，作了个团圆揖，这个寒喧，那个问候。

猛听得一声巨响，聚义厅里骤然安静下来，包括刘小川在内，所有人都朝王强看去。

这位二当家刚刚一手拍上了扶手，整个人如铁塔般立了起来，迈步上前，冲着刘小川打量两眼。

在众人不解的神色中，他绕了刘小川走了两圈，道：“你就是新来的帐房先生？”

王强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只是问了这么一句废话，厅中其他人都有点不满。

再加上这人平时离群索居，不苟言笑，跟许多兄弟都合不来，就有人道：“二当家，这位刘兄弟识文断字，精明强干，正是新上山的帐房。”

王强听他“识文断字、精明强干”，眼睛眯成了缝，点了点头，笑道：“好！刘兄弟的事迹，我也听人说了。”

话锋一转，提高了语调，道：“青阳堂的柳堂主，就是死在刘兄弟的手上！刘兄弟，真的是好手段！”

秦红玉站了起来，喝道：“王二当家，不该说的话不要说。”

其他的土匪们都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看王强和刘小川，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位新上山的刘兄弟和王二当家之间有什么过节。

刘小川心里又惊又怒，这位王二当家，老子没惹到你吧？自己这才第一次见到他呢，怎么这样咄咄逼人？

难道是因为嫉妒自己？摸了摸脸，似乎没到祸国殃民的地步啊。

又或者这个青阳堂的柳艳也是他的姘头？龟龟，这柳艳到底有多少个姘头，难道是红花会第一交际花？

看向王强的头顶，好像在蹭蹭蹭地冒绿光，差点没笑出来，忙摆手道：“二当家，你想太多了。是她打劫我的，然后又走火入魔，这才淹死的。”

王强冷笑道：“你有证据吗？”

刘小川抽了口气，道：“这句话，应该是我来问二当家才对吧？”

王强重重地“哼”了一声，背着手踱了两步，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主意。

厅上几十双目光的注视下，隔了好半晌，他才抬头，戟指着刘小川，喝道：“你是官兵！”

敢情这年代的土匪强人，都喜欢玩这一招？

刘小川抬头看向高高在上的秦红玉，秦红玉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今天这一出，并不是她指使的。

厅中诸人一阵沉寂，转而暴发出大笑来。

“刘兄弟要是当官的，老子第一个便降了他！”

刘小川一愣，差点没喷出来，回头看去，这话正是糙脸的三当家张龙说的，心里想道：“你小子，到时候别不认帐！”

“是啊，你有见过赌钱比咱们还厉害的官吗？”

“刘兄弟说的粗话，比老子的小兄弟还粗，他要是当官的，金殿上给皇帝老儿蹦出一句，得把皇帝吓死！”

“二当家，您怕是看花眼了，回去补个觉得了！”

“我看那些当官的，都是方脸大耳，看看我们刘兄弟这贼眉鼠眼的，当官的门僮都不会长这样吧？”

刘小川自己还没有解释，众土匪就已经七嘴八舌的，替他开脱干净了。

真是一群好兄弟啊，刘小川不由得高兴，却又有点失落，骂道：“哪个狗崽种说老子长得贼眉鼠眼的？”

厅里的笑声越来越大声了，最后还是秦红玉咳了一声，才把喧闹声给压了下来。

看着王强憋红了脸，刘小川委实有点莫名其妙。

想到自己还要在山寨里呆一段时间，这个二愣子好歹是这里的二当家，还是不要撕破脸皮的好。

打了个哈哈，道：“大当家，我今天来呢，是有事要禀报，就是……”

孙仲连抢道：“大当家，老夫无能，前几个月的钱粮出入给算错了，亏得刘小弟明察秋毫，给更正了过来。这才发现，本月已经没有结余的钱粮，大当家万莫怪罪到刘小弟身上。”

秦红玉看向刘小川的目光，更多了点欣赏的味道，道：“这是小事，这个月大家就一起捱一捱，等到开春商队多了，再做打算。”

大伙虽然知道“朝三暮四”的道理，突然听说这个月没有饷钱，还是有点失落。

只是孙老头是山寨元老，平素里也和和气气，人非圣贤，就冲着厅上挂着的这个“义”字，大伙也不能太过苛责。

王强听秦红玉说完，拍掌大声道：“大当家，那刚好！有弟兄传来消息，从东边来了一个商队，明日一早就经过济山县。这个立功的机会，不如就让给新上山的刘兄弟！”

刘小川越来越疑，这位王二当家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怎么突然间又让自己下山劫道去了？这是要让老子交一份“投名状”？

自己如今在济北舵里，扮演的是会计的角色啊，这些打劫过往商队的事都要我来办，要你们这群业务骨干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