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山脚下并不开阔,勉强够一万号人铺开阵来,显然对这支扬州兵,襄州红花会并没有半点轻敌的意思。
头目们攥紧了令旗,明明手下的人马已经各就各位,还是要嚎上几嗓子,好像不这样就无法抒发心里的紧张情绪。
看着对面走过来的切豆腐一般整齐的方阵,几位堂主骑着毛色驳杂的矮马,怒喝着把七扭八歪的农民兵全都踢倒。
前排的人看着对方越走越近,持枪的手渐渐抖动了起来。
之前也曾和梁廷的官兵交过手,那些官兵比起红花会,也就稍微好上那么一点点。
如今扬州的这支军队,带给他们的震憾实在是太大了。
他们没有杀气,没有怒吼,就这么结着整齐的枪阵,什么都阻拦不住他们,任何挡在他们前面的,都会被碾成粉末。
包括自己!
“杀啊!”
“杀!杀!杀!”
一万前军浩浩荡荡,向着人数不到自己一半的扬州军冲锋。
大概才跑了五六十米,整个阵形就出现了严重的变形,军里的头目满头大汗,骑着马约束着部众。
扬州军也加快了脚步,整齐划一地小跑过来,两只队伍的前端一接触,像是翻滚的刀刃砍上了待宰的肥肉,六十柄长刀划拉砍下,六十杆长枪从前排袍泽的腋下穿过,方阵像是一只狡猾的猛兽,突然展示出了锋利的獠牙和爪子。
三百号人的一个方阵,从正面看,寒气森森,有如移动的杀戳机器,每到之处,断肢横飞,血肉遍地。
他们依然沉默着,虽然眼里有贪婪和兴奋,却只憋在心里,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战场上此起彼伏的惨叫声,都是红花会的前军。这些信仰红莲圣母的农民,化作一阵又一阵的海浪,拍打在巍然不动的礁石上,被残忍地劈成了两段。
“全体都有!向右转!”
扬州军终于说话了,走在最前列的一位黑脸大将扯着嗓子喊道,他的脸上凝固着暗红色的血迹,尤如地狱里面的战神。
周围的小校把他的命令传达下去,几十杆长枪转了一个方向,在空中划过上百个径长两米的圆,割韭菜一般收割走了一大桩人头,无数具尸体带着不甘和恐惧轰然倒了下来。
红花会的人数虽多,面对的却好像是一只四面都长着刺的刺猬,不仅下不了嘴,还扎得自己混身是血。
扬州军变阵了,从“品”字形的冲锋阵型展开变成了“一”字形的绞杀阵型,巨大的战争机器用血淋淋的现实告诉这群农民兵,当军队有了纪律的约束和思想的灌注,到底会是怎样可怕的存在。
在牺牲了两千多号会众的时候,整个红花会的前军彻底崩溃了!
他们早就该崩溃了,只是扬州军杀人和推进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快到他们才回过神来,就有五分之一的人彻底地倒下了。
他们是鬼神,是地狱里来的恶魔!红莲圣母的烈焰都焚烧不净,踩着最虔诚的信徒的尸体,亲手把他们送上轮回的道路!
连那些呼喊约束的头目们也跑了,从两军相接到现在,没看到对面的方阵倒下了几个人,或许有,但是那些人没发出一点声音,马上就被后面的人给顶了上来。如果看得不仔细,根本不会有人发现。
“不打了!不打了!”
“军爷!我们投降!”
跑得来不及的人跪了下来,手上的武器像是蜇人的毒蛇,又似烫手的硌铁,远远地被他们扔走。
砍下来的长刀快要触及他的脖子的时候,顿了一顿,然而,后排的人不断地推着他前进,方阵像是一辆战车,个人的意志有如雪崩里的一片洁白雪花,没能起到一点的作用。
人头滚落!
“五行旗!顶上!”
“五行旗!顶上!”
前军溃败,督战队几千人马赶上去,一边喊着口号,一边尽力疏散溃兵,好在中军和前军隔了好几里路,溃兵们没跑到阵前,就已经恢复了理智,在看到同伴被督战队斩落在地的几个血淋淋的头颅时,纷纷调转了方向。
命令从中军传过来,一支五色的队伍绕开溃兵,顶了上去。
练武堂全军覆没,五行旗也刚经历过一场溃败,洪金方知道普通的红花会会众不是扬州精锐的对手,这是赶鸭子上架了。
随着鼓点声响起,五行旗五人结阵,配合紧密,所有人尽量不去看身后的溃兵,不去听身边的惨叫,他们念着红莲圣母的法号,鼓起勇气,如飞蛾一般扑了上去。
五个人的配合固然是天衣无缝,可是对面的三百号人整齐划一,比他们更像一个人!
虽然没有暗合武道的精巧阵法,没有各式长短兵器的配合,他们就是最简单粗暴的劈、砍、刺、挑,普普通通的一个动作,被三百号人同时使出来,就像一个人有三百支手,任你再精巧的阵法都要被碾得渣都不剩。
土旗旗主扬晓云看到自己的旗兵跟切爪似地断成两截,剖开的腹膛中,肠子内脏流了一地,他红着双眼,往左前方看去,亲眼看着自己最亲信的副旗被挑上了天!
那是自己同族的侄弟,他不甘的眼神幽幽地看着自己,双手握着枪杆,想要把刺进胸腔的枪头拔出来,最后如他所愿,尸体也落到了地上,被整个方阵三百号人踩着走了过去。
扬晓云眼色尽赤,他发了疯似地,瞅准了走在最前面的那位黑面将军,只想一刀把他砍死,拉个人给自己的兄弟陪葬!
似乎高明的武林高手,在如林的枪阵面前,都没有什么用。
也只是似乎吧?
一个黑瘦干枯、颌下无须的老头也披着甲衣,擎着那杆写着“梁”字的赤色大旗,站在黑面将军的边上。
如果不是那杆大旗,他站在军阵里面,真的一点都不显眼。
但是扬晓云注意到了他的目光,锐利如匕!在自己刚一动身的时候,这人的目光就锁住了自己,他也动了!
可是他慢了!
一簇长枪探了出来,扬晓云人在空中,努力地扭动身子,堪堪躲过了两杆枪头,但紧随其后的其他杆长枪,洞穿了他身上的要害部位。
仅仅还剩下七尺远!
老太监收回了手,他根本没有出手的机会,看着扬晓云的尸首被甩了出去,他的心里升出了异样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