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哪怕换成自己,也绝计活不下去吧?
老太监的目光透过战场,看到济山之巅,山道上面站着一排又一排的人。
济北舵残破的大旗飘舞着,在旗帜下面,他果然看见了刘小川。
那个少年,那个奇怪的少年,有如一团炽热的火焰,刺得天穹上原本想要挣脱阴云的太阳,都重新躲了进去。
“放他们进去。”
洪金方右肩的枪伤还没好,所以这几天,他的右手一直没什么力气。
不过现在,他两手的掌心都被指甲给刺破了,站在帐前,看着扬州精锐摧枯拉朽一般,往济山冲去。
别说河谷狭窄,就算二十万人全都压上去,在这只精兵面前,恐怕也只是二十万只待宰的羔羊。
行军打仗,跟高手过武,果然不一样啊!
下一刻,洪金方的眼神又炽热起来,如果自己也有一支这样的队伍,恐怕连北魏禁军,都不放在眼底,天下霸业,唾手可得。
那个不过二十来岁的扬州都督刘小川,他到底何德何能!
“盟主!”
洪金方挥了挥手,今天这场战争对他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整个人好像突然老了许多岁:“放他们进去,他们想要上济山。”
“盟主的意思是?”
“你没看他们,一直往济山的方向走?刘小川就在济山上!这个刘小川,就是那个刘小川!”
鸣金声响起,红花会中军和后军如潮水一般,往襄州的方向退去,溃败的前军和尚在抵抗的五行旗兵,纷纷丢了武器旗帜,哭喊着加上逃亡的大军。
济山的层层包围就这样解开了,不需要里应外合,不需要大军压境,就凭着三千号扬州精锐,有如摧枯拉朽,活生生劈开一条生路。
陈飞龙他们没有追击的兴趣,存活的两千七百余号扬州精兵高声呼喊:“刘将军!刘将军!”
一张张年轻壮实的血色笑脸,衬得飞扬的“刘”字帅旗愈发高大。
秦红玉看着身边的刘小川,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你的部下在叫你呢。”
她把“你的”两个字咬得很重。
济北舵众人看向刘小川的目光,又敬又畏,纷纷拉开了几步距离。
刘小川浑然不觉,向山脚下的众人招手大喊:“兄弟们!老子在这!”
一把又夺过了济北舵的舵旗,挥舞了起来。
两千余扬州精锐上了济山,刘小川和秦红玉带着舵里弟兄,前往山道迎接。
张龙他们跟在刘小川后面,看着踢着方步过来的扬州精锐,眼里又羡又畏,暗里庆幸还好这支铁军不是自己的对手。
仔细打量眼前的两千多号人,他们的精神气十足,身材硕大,平日里的伙食应该不错,身上都穿着绿花花的衣服,材质看上去颇为粗糙皮实,像是麻布。
在这些衣服的里面,都衬着精制的皮甲,而且最让人心惊肉跳的是,这支队伍里的所有人,都有着甲!
要知道,哪怕是梁廷最精锐的西军,都不可能做到全兵着甲,更别论河北兵和岭南兵,至于襄州红花会嘛,手下如果没有两百号喽啰,就不用做披甲上阵的美梦。
“见过刘将军!”
陈飞龙、毛凯、周闻,还有刘旋、张峰顺,一个个熟悉的面孔,他们全都来了。
当然还有吴知仁吴老太监。
刘小川一阵抽抽,这老太监什么眼神呢?怎么眼里全是森森的戒备?
老太监的目光冷冷地扫了这些济北舵的人一圈,最后定格在秦红玉身上。
人家一个大姑娘,虽然戴着铁面具,你也不能这么盯着别人看啊,知道的人晓得你是老太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老变态呢!
刘小川挡在老太监面前,截断了他的目光,小声道:“吴公公!你能不能温和一点?济北舵早就跟襄州红花会划清了界线,愿意归顺朝廷!”
老太监微不可闻地哼了一声,刘小川道:“你再摆着臭脸,人家反悔了,陛下怪罪下来,我可不会给你说好话。”
刘小川把小皇帝搬了出来,老太监才终于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笑得却比哭得还难看了许多,没几个呼吸的时间就撑不下去了,干脆板起了黑脸,整一个面无表情。
“弟兄们都起来吧!”
刘小川把陈飞龙他们扶了起来,这些扬州将领哪敢真让刘小川扶,纷纷站了起来。
原来像是一块坚冰的扬州精锐,在遇到刘小川以后,好似洒了热汤,气氛一下子活络了起来!
“刘将军,你没事吧!”
“兄弟们来迟了,刘将军可不要怪我们!”
“红花会那群狗贼,哪里能伤得了刘将军!”
这话说完,又想起对面站着的可都是红花会的人,又改口道:“说的是襄州那群狗贼!”
“我看剩下两千号弟要把我们怪惨了!”
“管他们个球,人头给我们,钱财给他们。明天将军就带我们打进襄州,把洪老贼的头砍下来当球踢!”
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的,真个热闹非凡。
这两千多扬州兵,各级校尉队正,都是从剿灭马有方开始,就追随刘小川的老人,剩下的都是刘小川天降谷雨,从死神手里救回性命的扬州良家子弟,可以说是刘小川嫡系中的嫡系,一路走来,征羌灭魏,刘小川在他们的心目中有如天神一般,敬爱之情溢于言表,看得其他人都是又惊又羡。
在场众人,心里的感情最复杂的,恐怕就是老太监了。
从随军前行开始,他就对这支脱胎换骨似的队伍刮目相看,令行禁止,上下如一,纪律严明,悍不畏死……所有兵书中所记载的古之名军,该有的品质他们全都有!
可是他们比起那些所谓的精锐,好像又有一点不同。
老太监说不清楚,但他能清楚地知道,这些改变不是走在前头的陈飞龙他们带来的。
刘小川。
这个名字无时无刻不萦绕在他的心里,每当夜深人静,他总是偷偷地想道:“如果这不是三千人马,而是三万,甚至三十万,那该是怎样一股力量?”
这时候,当刘小川真站到了他的面前,老太监心情无疑是极为复杂的。
眼前这位年轻人,就像是一匹神骏无比的奔马,拉着大梁这辆腐朽破败的马车。什么时候他跑得太快了,或者他……不乐意脖子上面勒着的缰绳,那时候他就展翅化龙。
至于那辆破朽的马车,世上不会再有人去关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