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舵主。”
“属下在！”
“那晚韩师兄前来杀我，也是像刘大人这样，用暗器指着我。他说了一句话，从那天起，我就再也没睡过一场好觉。他说的是什么？”
章秋生咬着牙，面上神色扭曲，冷汗从脑门流了下来，他恨声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洪金方没多看他的神情。
这么多年来，他的内心一直被悔恨和纠结所啃噬，如今这好比黄钟大吕的八个大字，重新敲响在他的耳边，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整个人突然老了十多岁，苍老得都快追上了他故去的师兄。
“这句话，是刘大人说的？”
刘小川有点尴尬，毕竟是从语文课本上面剽窃的，还是有点羞赧，只得点头道：“随口所吟的。”
洪金方道：“你比姓萧的狗贼强上了亿万倍，就是跟打下江山的萧老狗比起来，也不遑多让。”
刘小川心里呆住了，搞半天这位洪盟主说的“姓萧的狗贼”，原来是小皇帝他爹，至于“萧老狗”，当然指的是大梁太祖萧道桓了。
“你很好。”洪金方的眼里，好像突然多出了许多哀思愁绪，此时的他，再也不是那个杀伐果断的一世之枭。
然而他接下来说出的话，使得整个屋里的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襄州红花会，从今往后，愿唯刘大人马首是瞻。”
所有人脸上的震骇，简直无法描述。
刘小川脸上直抽抽，他没有持枪的一只手都想狠狠扇自己几个巴掌。
假！太假了！太假了吧！
难道老子真的有什么王霸之气？在洪金方面前抖一抖，他就吓得不战而降，不仅放自己一条生路，还要把整个襄州城以及城里的二十万人马、百万民众，拱手相让？
他一定是疯了吧？
屋子里静悄悄一片，小俊儿和小凳子，四只眼睛瞪得跟小灯笼似的，这位洪盟主是在开玩笑吗？
他没有开玩笑！
罗岸山一脸的不可置信，他知道，自家这位盟主，从来说一不二，他既然这样说了，那么是真的打算要这样做！
十多年苦心经营，怎么突然今天就愿意把基业拱手送出？
章秋生想不明白，他整张儒雅方正的脸变得极为扭曲，却还在苦苦地捱着，他眼眶通红，眼前似乎产生了幻觉，那是二十万红花会的精兵，大家在洪金方的带领下，打到了江都城下，绑了乳臭未干的小皇帝，洪金方穿上了金灿灿的龙袍，在众人的簇拥下，坐上了龙椅。
而他的头上，戴着宰相的高冠！
他眼神里的痛苦越来越甚，看向洪金方，好像是战场上背叛了自己的队友一样。
他很想好好地问问他，到底为什么，要不战而降！
“我被折磨了十多年，如今终于不用再被折磨了。”
洪金方呵呵笑道：“扬州繁华富庶，刘大人，你会给襄州的百姓带来好日子的，是吗？”
刘小川脑子里空荡荡一片，他傻傻地点了点头，拿枪的手抖得厉害。
“以后你御极九五，全天下人都会跟着饱受福泽。”
“御极九五”是当皇帝的黑话，刘小川懂得。
自从收服羌人、逼退魏军以后，所有人都觉得他会走上这条道路，即使他们不明说——而如今，连洪金方都不外如是。
仿佛看出了刘小川眼里的疑惑，他又笑道：“你不用担心，小皇帝不行，他跟他爹不像。他爹虽然暴虐，但是为人聪颖。襄州一旦落到你手里，你的权势更是压过了江都，古往今来，臣强君弱，没有支撑得下去的先例。”
“为什么！”
这声嘶心裂肺的问声，不是刘小川问出来的，而是章秋生。
洪金方转头看他，他的眼神带着浓浓的歉意，他没有解释，又向刘小川道：“但是，我有一个条件，你必须要答应我。”
洪金方只要率众投降，除了当皇帝，他的任何要求梁廷都会尽最大努力来满足。
但他依然说得这么慎重，刘小川心里猫抓似的好奇，道：“洪盟主尽管直说，高官厚禄，金银财宝，朝廷那边不会小气。”
“我要你答应我。”
“我？”
“你先发誓！”
刘小川愣住了，怎么古代人都信这一套？
他举起了手，拳头靠近太阳穴，耳朵里好像能听到手上脉搏里面跳动的声音。
有那么一瞬间，刘小川也开始珍视起了古人信守的誓言。
可惜只是一瞬间而已。
“如果姓洪的提的要求不过分，我就不耍赖。不知道这老小子贪图老子什么，要钱没有，要命更不可能给！”
“我发誓！不然天打五雷轰。”
“好！”洪金方欣慰地笑了出来，“有朝一日，你取大梁皇室而代之，小皇帝三代以内血亲，不能留一个活口！”
这又是另一颗重磅炸弹！
没想到洪金方从十多年前，逼走韩山药、经营红花会、攻占襄州城，再到现在的起兵反叛，这一系列举动，不是为了打江山、当皇帝，而是他和大梁皇室之间，结下了不可调解的血海深仇！
刘小川心里想道：“小皇帝和静怡公主才十三四岁，他们和你肯定无怨无仇，先不说我会不会跟你一样起兵造反，就算真有那么一天，我也不会伤害他们。”
嘴里说道：“好！我要是不答应你，天打五雷轰！”
说“天打五雷轰”的时候，心里默默地想道：“这句话前面可没带主语，老天爷爱轰谁就轰谁，别轰老子就好！”
洪金方根本就没想到，眼前站着的这个人，是来自一千年后的泼皮无赖，叹道：“我现在是信你，也要信，不信，也得信，没有更好的选择了。罗右使，你先送他们出城去吧。”
“洪盟主高义，还有我的媳妇呢？”
“章舵主，把人交给他。”
章秋生面无表情，他忽然大笑了起来，神色可怖：“事到如今，我才知道，你看中的居然不是梁廷的江山！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好让我死心也死得明白一些？”
章秋生从十多年前，就一直是洪金方的得力助手，红花会内无人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