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
众人的身影马上融入了夜色当中,跑了有两里路,看到后面没人追来,这才把刘小川放下。
“给我弄两根木棍,我自己能走。”
看着眼前的刘大人,比起乞丐也好不了多少,黑乎乎的脸皮,几乎认不出他原来的样子。
如果不是刚刚他那一句“等着陈飞龙他们送你们下地狱”,张龙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这人居然就是刘小川。
“大人受苦了!”
他伸手要去拔刘小川身上的箭头,却被刘小川阻止住了:“不要动它,这箭头带着倒勾,你这一拔,我的小命十成要去了八成!”
“这是扬州人马装配的弓箭。”有人眼尖,认了出来。
刘小川摆手道:“是我自己捅的,这样才能装死装得像一些。”
“刘大人。”张龙他们的声音有点颤抖,“大当家呢?”
“你们,一直埋伏在这里?”
“那天你们进城的时候,我们答应过大当家,留在这里接应。等了这么多天,一直没有大当家的消息,刘大人,你告诉我们,大当家她……”
“她……她为了救我……”
说到一半,再也说不下去。
张龙他们面面相觑,哪怕是身长八尺的昂藏男儿,也都纷纷落下泪来。
不知谁带头哭出了声,越来越多的人哭了起来,听得刘小川心酸无比,哽声道:“别哭了,别哭了!”
众人这才止了哭声,一个个都把手里的刀攥得紧紧的,几乎能捏出水来。
“带我回军中,我要给她报仇。”
刘小川差点把嘴唇咬出血来,张龙点了点头,想要抱起刘小川,刘小川推了他一把,忍着巨痛,捡起两根树枝:“不用你们,老子自己能走!我还要亲自爬上襄州城,一刀砍下姓章的狗头!”
章秋生用了李代桃僵之计,代替了洪金方的位置,张龙这一哨人马一直在此处等着接应,自然不知。
刘小川沿路把这几天发生的事一一告诉了他们,众人听得又惊又怒,这才知道刘小川重伤,秦红玉身死,甚至前些天扬州兵马一线谷中伏,损失惨重,原来都是章秋生这狗贼下的毒手!
“刘大人!”
“刘大人回来了!”
“刘大人还活着!”
“是刘大人烧了襄州的粮草!洪金方老贼等着死吧!”
“刘大人会带着大伙,打入襄州城!”
从刘小川进到扬州军军营以后,这些话语就跟潮水一样,此起彼伏,没有消停过。
一直萎靡不振的士气,刹时振作了起来。
所有人看向他的眼神里面,都燃着熊熊的火焰,那是希望的火焰,无论眼前的困境是什么,羌人也好,魏人也罢,还是红花会的小小蟊贼,刘大人都会带着大伙踏平!
将是一军之胆,哪怕经历过一鳞半爪的现代化训练,将士们用鱼肉米面堆砌起了肌骨,以严苛的奖惩条例规范了行为,他们骨子里还是传统的封建军队。
这些日子里,军队的统帅刘小川失踪了,济北舵归附军的首领秦红玉也不见了,两方人马惶惶然然,结果从城里边还传出来了,“秦红玉投降襄州,杀害刘小川”的谣言。
就是后世,大众对谣言的臻别水平依然堪忧,更别提人均文盲的古代了。
也亏陈飞龙下了死令,这才弹压住底下的将官,即便如此,两只人马也已经是貌合神离。
一线谷一役,两千多名扬州兵永远地留在了谷底,逃出来的二千多人,个个带伤。
这是扬州精锐唯一的败绩。
如今他们都阵列在场,陈飞龙、毛凯、周闻、刘旋……这些老将一个个跪在前列,羞得不敢抬头看刘小川的颜色。
“起来,都起来。”
然而,任刘小川如何拉扯,他们就是长跪不起。
力气用大了,胳肢窝下的枯枝承受不了成年人的重量,断成了数截,众人这才拥上前,扶住了刘小川。
“是我害了这么多兄弟。”
陈飞龙他们讶然地抬头,从见到刘小川的那一刻,激喜固然弥漫在每个人的心中,但是隐隐升起的愧疚更像是暗里潜藏的毒蛇,折磨得他们内心几乎崩溃!
他们已经做好了迎接主帅怒火的准备,哪怕当场斩首,也没有半点怨言!
两千多名精锐啊!
米山粮海喂起来的兄弟,不知道耗费了刘大人多少心血,才打造出了这支铁军。三千余人,能够硬憾二十万大军,五千号人,足以和北魏禁军分个高下!
刘小川轻飘飘一句话,没有责怪任何人,也没有惩罚任何人,反而说是自己的不是。
陈飞龙叩头道:“大人不可这么说!是我等误信间谍之言,粗心大意,才导致一线谷之祸!”
“大人要罚就罚,属下认罪!”
“请大人赐罪!”
刘小川“嘶”了一口气,插在身上的箭杆上下摇晃,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又涌出血来。
“小凳子呢?”
陈飞龙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毛凯直率,梗起脖子道:“好教将军知道,那个小畜……小间谍,已经跳崖死了,崖下面是河水,连尸身都找不到了!”
刘小川点了点头,他摆了摆手,不想再多说什么。
不远处,济北舵八千号人齐齐爆发一阵震天响的哭声,张龙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他们了。
秦红玉为了救刘小川,舍身断后,章秋生阴险狡诈,杀人果决,洪金方惨死其手,刘小川差点未能幸免,至于秦红玉……恐怕是没有什么活着的希望了。
刘小川叹了口气:“你们坐吧。”
在刘旋的搀扶下,坐回了帐内,众将佐围着桌子坐定,这里面少了许多张熟悉的面容,刘小川扫视一眼,心里难受极了,吸了一口鼻子,笑道:“这几天发生的事,你们都不清楚吧?”
“愿闻其详!”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请大人教我!”
这话居然是毛凯说的,刘小川不由大奇,没想到这种大老粗,也会开始掉书袋了。
刘小川把潜入襄州以来,所有发生的事,巨细无遗地都跟他们说了。
他才刚提起先帝强掳洪金方之妻“素娘”的时候,为了维护朝廷颜面,陈飞龙本想出言阻止,他刚张开的嘴,转瞬又合拢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