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定远立在西军阵前，他倒吸了一口凉气，摇晃着身子，差一点从马上掉了下来。

他不断地提醒自己，这是在做梦，可是那喊杀声是如此的真切，近得就像是在耳边呢喃一样。

还有城头的那面黑底金绣的“刘”字帅旗，在午日的照耀下，是那么的刺眼。

身边的亲兵没有人发出一点声音，整支八千人的西军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们都在眨巴着眼睛，怀疑所看到的一切，直到有人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巴掌，这才惊觉，居然真的不是梦。

“襄州城，这就破了？”

没有人回答他，因为他们所有人的心里都带着这么一个疑问。

良久，鲍定远才回过神来，不远处的山丘上，已经不见了刘小川的影子。

“刘小川……”他念着这个名字，好像着了魔一样，喃喃了半天，忽然脑子里像是过了一道电，他的眼睛里突然全是恐惧。

“如果，我是说如果，他在江都城外做法……”

扬州精锐，三千大败二十万的野战战绩，天下闻名！

现在，大梁第一雄城在天威之下轰然倒塌，试问天下间还有什么力量能够阻止他？

鲍定远不让自己继续想下去，思绪像是被凶恶的毒蛇给咬了一口，急急忙忙地收了回来。

从襄州城方向，疾奔过来一哨人马，每个人脸上黑乎乎一片，像被灶下的柴火给熏黑了一样，带队的人鲍定远认识，是一个叫毛凯的旅率：“鲍将军！”

“毛将军。”

“还请西军的兄弟速速入城，一道看管俘虏百姓。”

“诺！”鲍定远心里苦笑，西军大老远地跑过来，最后的差事居然只是看管俘虏百姓，不知道远在江都的皇帝陛下知道了，会怎么想呢？

“鲍将军请自从缺口入城，再请诸位西军弟兄放心，二十万红花会贼匪已被神威吓破了胆子，全都不敢反抗。”

“老实说，我也被吓破了胆子。西军东进以来，每每听说‘飞面神君’的轶事，原来并非子虚乌有，反而是我等孤陋寡闻了！”

“哈哈哈，以后多的是机会！”毛凯呵呵一笑，拨转马头，道：“末将先走一步，去迎接刘将军入城！”

又凑上前道：“鲍将军，刘将军有令，襄州城破，民匪勿扰，请鲍将军海涵！”

“襄州城是刘将军打下来的，本将自没有逾越的道理。”顿了顿，又喊住了正欲离去的毛凯，道：“毛将军，我跟你同去！”

小山丘的山道上，刘小川和刘旋两人正拾级而下。

刘小川两足俱废，走得颇为吃力，多亏了刘旋细心搀扶，好几次差点从山道上滚下来。

山脚下已经聚齐了好些人马，看到刘小川的时候，所有人都充满敬畏地看着他，这种敬畏，刘小川已经见识过了很多次了，倒也不以为意。

“前方战况如何？”

腋下赶制的竹拐不太好用，一不小心，牵动了断骨处的伤势，刘小川“嘶”地一声，皱了皱眉。

他这一皱眉不要紧，附近的所有人都战战兢兢了起来，刘小川笑着摆了摆手，道：“问你们话呢？怎么啦？我还没死呢，怎么跟死了主帅似的？毛凯！你说！”

毛凯舒了一口气，明明还是那个亲和近人的刘将军，怎么觉得威势这么大！

当年大将军许仲虎西军点兵的时候，咱老毛也曾悄悄靠近过啊，腿肚子可没像今天这么抖啊！

回想起当时初见刘小川的时候，他还是个平民百姓，那时候，他打抱不平，为了替苦主报仇，跟薛怀仙两人在勾栏外演一出蹩脚的戏。看来自家将军，打娘胎里带出来的仗义！好人有好报不是？这才多久，就达了这种高度，人和人的际遇真是不能比呀。

不远处，襄州城外缭绕的烟尘已经散去了，东向的整面城墙基本全都被破坏了，这种手段，不是人力可以做到的。只怕过了今天，自家这位将军的威名，就要再度传遍天下！

他一个哆嗦，颤抖着声音答道：“禀……禀将军，前方……一切顺利！”

刘小川偏过身子，拿起一个竹杖往他身上一敲，骂道：“你是羊癫疯还是犯痴呆？怎么讲话和我走路一样，一瘸一拐的？”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毛凯脸上一红，道：“陈将军带着济北舵弟兄、西军将士一起打扫战场，收编俘虏，安排百姓。诸事顺利！”

“可有伤亡？”

“一人未伤！”

“没有趁火打劫的事发生吧？”

“没有！”

刘小川眼睛微眯，所有人噤若寒蝉，连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如今的他，在所有人的心目中，就跟神祗一样，哪怕是鲍定远也一样，他一定要跟着毛凯来仔细看看，这位降下神威，一举破城的飞面神君，到底有什么出奇的地方。

“章秋生呢？带我去见他！”

从襄州城巨大的缺口进去的时候，鲍定远是真的感到了来自心底的胆寒。

原先的城墙都被轰成了粉末，站在豁口之中，两边尚还完整的墙体，离他足足有十丈来远。

他跨过了几片孤零零的残砖，那是躲过一劫的幸运儿，巨大的砖体无力地昭示着，原本襄州城是多么的雄伟坚固。

俘虏的兵器都被收檄了，城里到处是来来往往的扬州精兵和西军将士，刘小川所担心的局面并没有发生，二十万红花会青壮甚至不如二十万头羊，他们都被吓破了胆，往往一个扬州兵就能押着一队人马行进。

在经过刘小川身边的时候，扬州的战士们纷纷朝他行了军礼，这种礼节，也是刘小川教给他们的。

马上就有红花会的俘虏脱离了队伍，三五个人跪了一地，吓得毛凯他们箭拔弩张，生怕这些贼匪要对刘小川不利。

“我们走吧。”刘小川安抚了俘虏们两句，一瘸一拐地往城墙上面走去。

章秋生还活着。

不知道是因为刘小川忌惮秦红玉还在他的手里，亦或是根本不想让他这么轻易地死去，八发火箭弹划了一个美妙的抛物线，全都打在了离他二十丈远的墙体上。他所在的那段城墙没有受到任何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