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还是算了，你这是要人全家的性命吗？”

“那你还痛吗？”

“痛！”

“要我过去看你？怎么说，我们都是生意伙伴。”

“不用了，你好好上课吧大小姐。”

“那你早点回学校，马上就要百年校庆了，还正好是运动会呢。”

又问了几句，越说越多，叽叽喳喳像只麻雀，吵个不停。直到刘小川告诉她，到了医院了，范小凤这才作罢：“挂电话了，你先挂。”

这是标准的情侣之间甜腻的对话结尾，刘小川虽然没有正儿八经地谈过恋爱，电视剧可没少看。

他愣了愣神，照了照后视镜，对司机大叔道：“师傅，我帅吗？”

小丫头的反应有点太夸张了吧，同样是生意伙伴，也没见蔡志鹏那老小子这样缠着自己啊。

该不会真对自己有什么意思？

他越想越觉有可能，背后一下子流了一串冷汗下来。

这丫头虽然胸平得寒碜，模样倒是挺小清新的，条件何止不差，简直太好。

他的老爸和老哥都不是正常的人，一个是s市乃至整个华国跺跺脚抖三分的军区首长，一个是南洋国叱咤风云的黑白大哥，换作是谁都没胆子往虎口上撞。

于是情窦一直未开的千金大小姐倏忽间遇上了英俊倜傥、玉树临风的刘小川……想到这里，刘小川像触电一样弹出了出租车，不行！不行不行！以后要跟范小凤保持点距离，有这么可怕的丈人和大舅哥也就算了，要是被他们知道自己已经在大梁朝坐拥一妻一妾了……后果简直不可想象。

养病的日子极为无聊，人民医院的护士们常常查房的时候没看见病房里的刘小川，跑去找主任医师，结果打开反锁的门，却看见病人好端端躺在床上，津津有味地看手机。

因此在人民医院的护士群里，传开了闹鬼的说法，这是一段刘小川没能想到的小插曲了。

此时他又爬进床底下，跑回了襄州城外。

事实证明，刘小川是襄州城最有存在感的一个人，同时也是最没有存在感的一个人。

他不在的这两三天时间里，军中自有扬飞龙操持，西军将士各安各位，一切都井井有条。

走出军帐，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至于眼前的襄州城，上百万号百姓，还有济北舵的数万青壮妇孺，几乎全都消失了。

他站在空荡荡的城里，不敢相信所看到的景像。青石板铺就的道路两边，全是高低错落、破败不堪的民房，门窗紧闭，一点人气也没有。

偌大的街上，隔了几分钟才看见了几个人影，那是朴实巴交的农民大叔，他们卷着裤腿，脚上还沾着泥巴，刘小川朝他们喊道：“老伯，你们这是去哪啊？”

“诶呀，后生真可惜，你怎么这时候腿瘸了！”

“扬州那边运过来许多种子，其中还有传说中的‘神仙果’哩，你快点去军队里面领，晚了就领不到了。”

“走了走了，趁着开春，赶紧卖力气去。我得回屋里拿耙子，今天还有几亩地没种。”

“扬州运来了种子？我没有给颜立行他们下这道命令啊。”

转瞬他就想明白了，扬州援军刚向襄州进发，颜立行随后就派谴民夫运来了粮种。

一旦刘小川攻克襄州，有了这数以万计的粮种，就能尽快地安顿好百姓。

让穷苦百姓们有事做，对生活有盼头，红花会也不容易死灰复燃，再弄出什么妖风怪浪。

捱到短短三两个月过去，“神仙果”丰收，就算章秋生那样的野心家，也只能乖乖夹起尾巴做人。

万一襄州城坚，刘小川久克不下，打算围上三年五载，有了这一批粮种，大军亲自囤田或是征发民夫，都可以做到部分自给自足，缓解军粮压力。

有这样的好手下，真是让人舒心，只是不知道，负责运送粮种来襄州的，是扬州府里的哪位老熟人？

刘小川拄着两根铝合金拐杖，追上远处的几位大伯：“大伯们，等等我，你们在哪里种地？带我一起去！”

“憨后生，跟你说过啦，你要先去扬州大兵那里领种子。”

“腿都断了，还是呆家里休息吧。”

“你家田地在哪？新来的大官说了，没有地的，可以去他那里领。”

刘小川咦了一声，道：“每个人都能分到地？”

荆襄一带水网纵横，良田沃野不输江南，可是这里的百姓只在大梁初立的时候吃饱过饭。

天灾不断，战乱一年数起，饿殍遍地的惨景每隔些日子就会重演一次。

朝廷答应的赈粮没有一颗落到百姓手上，每年的税吏倒是准时上门，等到红花会席卷荆襄，承诺的“打主豪、分土地”也一直没有兑现，前些日子，穷尽几年搜刮压榨的粮秣，都被俊儿一把火给烧成了灰烬。

那一晚，不知道有多少人望着城中的烟火，哭得无法入睡。

天下梁衰魏兴，城头旗帜变幻，每次历史车轮的前进后退，都要辗死一大群蝼蚁。

他心里想着事，不知不觉跟到了田梗边上，马上便有眼尖的部曲看到了他：“刘大人！”

“将军！”

“是刘大人来了！”

那几位老伯面面相觑，被唬了一跳，颤颤巍巍地想跪下磕头，被刘小川一把扶住：“几位老伯，这些力气，你们还是留着种田吧。”

“敢问，您是哪位刘大人？”

亲兵刘旋嘴快，笑道：“就是你们天天念叨的那个刘大人。”

田地里忙活的百姓远远地望了过来，手里的农活却没舍得停下来。离得近的想要围上来，却又都不敢造次，只拿眼睛来瞄。

那几位庄稼老汉更是不知所措，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一时热泪盈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磕磕巴巴地低着头，脸上堆满了敬意。

面前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春种景像，像复制粘贴一般，在整个荆襄大地随处可见。短短几天，襄州的百姓都被有序地组织起来，烧荒垦地，插秧种苗，以至于整座襄州城万人空巷。

有这等本事的，刘小川一猜就知道扬州来的人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