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觉得自己的手指连动弹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一辈子都没有觉得像今天这么虚弱过。
当他偏过头的那一瞬间,他看到了躺在身边的俊儿。
小丫头的皮肤原本就细嫩白皙,在海岛上被晒得黝黑,结果现在却还要更白上几分,反倒显得无比病态起来。
一瞬间,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彻底充满他的身体,他翻坐起来,把倒地不醒的俊儿拉到怀里,这时才发现,原本青春鲜活的身体,变得软趴趴的一片。
渐渐地,她的脸色又泛起一片红晕,像是饮了过量的烈酒,青色和红色在她的脸上交替出现,显然是体内寒毒与混元真气相互征伐。
刘小川心里又慌又乱,他疯狂地摧动体内的真气,从俊儿的背后渡入,随后,他能明显地感受到,他渡过去的真气,很快就被俊儿体内的阴阳二气消耗殆尽,成了误入两军战场上的炮灰。
好在俊儿还活着,虽然她的鼻息极度紊乱虚弱。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刘小川喃喃道,他无神的双眼渐渐聚焦,又重新落在俊儿的脸上。
俊儿的眉头微微颤抖,她是还有知觉的,因为她时不时露出极为痛苦的神色,看得刘小川心里又是后悔,又是自责,恨不能帮她分担这些痛苦。
“俊儿她怎么了?”
“刘大人,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问你,俊儿她怎么了?”
即使他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事,他还是颤着声问道。
“你中了毒针以后,马上就不省人事,全身冒起了冷烟,牙齿还不住地打颤,我们全都吓坏了。俊儿姑娘她……”
金匮中的暗器,是老太监留下的绝杀,刘小川虽然师从老太监,也不过学了他的皮毛而已,根本就无法抵挡这样厉害的寒毒。
“洗髓功!”
他望向怀中的俊儿,念出了这三个字。
他知道,必定是俊儿用“洗髓功”,这才将他体内的寒毒转移到她的身上。
俊儿是不世出的武学奇才,李真人亲创的“混元太一功”又是至阴至阳的神功,一俟寒毒入体,尽皆化为阳气,一热一冷,均在她体内搏杀。
若是老太监穷尽毕生所能,淬炼出来的寒毒毒性更甚,俊儿的下场不会比刘小川好多少,恐怕盏茶时间,就要香消玉殒。
若是俊儿体内的混元真气更甚,那不仅能将寒毒尽数化解,更能尽收为己用。
如今二者胶着不下,俊儿昏迷不醒,不知该如何是好。
刘小川心里愈怒,痛呼道:“老太监!”
一脚将那盛满灰烬的金匮踢开,金匮碎裂成数截,复又看向静怡公主,“你们知道这金匮?”
静怡公主睁大了眼睛,她退后两步,摇头道:“不,刘大人,我不知道。”
“皇帝呢?皇帝知道吗!”
“不知道,我不知道!”
静怡公主芳心震颤,事情渐渐往她不想看到的方向发展。
她不想看到梁廷对扬州的猜忌和分裂,她和所有人一样,都在努力抹平老太监身死襄州所造成的两者之间裂隙,不曾想到,刚刚发生的事,又将这条裂隙狠狠地撕扯开来。
“他最好不知道!”
刘小川低声道,他轻轻地擦拭了俊儿的脸庞,一半是温的,一半是冷的,“如果俊儿出事的话……”
想到这里,他再也不能说出话来。
厢房之外,突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几个小太监喘着气,拉来了宫中的太医,老太医衣冠不整,看到刘小川阴冷的神情,连忙上前给俊儿把脉,竟像是俊儿体内的寒毒能够传染一样,把他们的脸都整成了惨白色,阴郁地像是要滴下水来。
“爱卿!”
小皇帝也来了,与之同来的还有太梁朝的实际掌权人,老太后。
听到刘小川宫中遇险的时候,他们身上所谓的病恙全都消失不见,慌忙丢下手里的一切,从深宫内院往老太监的住处赶来。
“谢陛下关心,微臣没事。”
刘小川从手足无措的太医手中接过了昏迷不醒的俊儿,大步走出房门,在经过小皇帝和老太后身畔的时候,他稍微顿了顿,想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全都吞了回去。
簇拥着帝后的带刀侍卫们让开了一条道路,刘小川横抱着俊儿,穿过如林的戈戟,向宫墙外面走去。
“刘大人!”
如果换作别人,刘小川未必会回头。
他望了望追上来的小公主,她提着裙襟,云鬓斜乱,一手紧紧地抚在左心口上。想是久在深宫,身体虚弱的缘故,喘息不止。
“刘大人,你还记得吗!”
静怡公主深吸一口气,道:“那时候,你也是这样,带着我去一个神秘的地方,治好了我的心病。”
小公主天真烂漫,刘小川却不禁摇头,尚且不说现代医院能不能救治俊儿的寒毒,单单说门的那边,那一眼看不到尽头的海水,就足够让人绝望了。
“吴老公公一直以为,当时你一定是去找太一道门的李真人,这才治好了我的心病。你快带俊儿姑娘去找李真人,他一定能够救回俊儿姑娘的!”
“李真人?”
刘小川低头看了一眼俊儿,她体内太一真元仍和寒毒战得难解难分,只可怜了俊儿奇经八脉,五脏六腑,彻底沦为攻伐拉锯的战场。
何以止战?以戈止战。
一股电流击透了他混沌的脑海,刘小川两手不能动弹,只能远远地朝静怡公主单膝跪下,以表谢意。
自江都北门而出,策马疾行,逢城不入,夜深时分,就到了扬州城。
城上守卒看到深夜来人,正欲查探,待看见了马上之人,都是吃惊不小。刘都督深夜急骑,不知有何大事发生。
一边不迭开城门接刘小川入城,一边分人速报扬州府衙和城外军营。
奔马极快,刘小川怕俊儿受不了颠簸,在江都城里重金雇车,将俊儿运回扬州。
刘小川何许人也,这尊大佛出面,车马行掌事自然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怠慢。
马车上垫满三床上等苏锦,连夜请套车赶马二十余年的老师傅出山。